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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对完银行对账单中列出的所有交易,眼睛已经酸痛得连轻微眨一下都快要涌出眼泪。
但总算能赶在七点前下班。
孟林霖拖着连续加班一周的疲惫身躯走出办公楼,一抬头,却看见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是在给大地上釉,和早上出门时所看到的钢铁森林景象截然不同。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西洲这座四季常春的南方城市,罕见地下雪了。
上一次见到雪,好像已经是多年前的高三了吧。
雪花落在手心以及脸上,冰冰凉凉的,眨眼间就融化成水珠,无声地划过皮肤,孟林霖的身体内部莫名被刺激得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小欢喜。
她想,这应该是好事降临的征兆。
然而,看到那个站在西餐厅门口像只招财猫一样朝自己招手的橄榄球状身影时,她不由得陷入恍惚。
先前母亲是这么描述对方的:郑执楠,职业基金经理,年薪过百万,家里资产上千万,年龄32,身高180,体重130。
敢情不是130斤,而是公斤……
缺少计量单位,果然容易误导人。
孟林霖走到郑执楠面前,发现净身高一米七一点三、穿着平底靴的自己几乎能与他平视,而他用啫喱定型的头发大约一个拳头厚。
“孟小姐,很高兴见到你。”说话的同时,郑执楠伸出了右手。
孟林霖余光瞥见,他的五指泛黄,小指留着长指甲。
……
握手的兴致瞬间荡然无存,但碍于情面和礼节,她不得不抬起手,和他的掌心轻轻碰了碰,而后快速抽回。“您好。”
见面地点是郑执楠定的,一家意式西餐厅,装潢华丽氛围典雅,看上去很适合约会。
餐厅的暖气开得很足,落座没多久,孟林霖感觉到热,后背甚至出了汗,她脱掉最外层的驼色羊绒大衣,内搭是一件贴身的白色毛衣,正好和室内的温度相适配。
但她一抬头,却发现对面的男人正盯着她的胸部看,目光毫不掩饰。
视线交错的刹那,郑执楠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硕大的门牙。“孟小姐这么瘦,应该多吃点,牛排你觉得怎么样?”
“……”对着他那副嘴脸,孟林霖毫无食欲。
她想,她应该立马甩头就走,然后潇洒地告知父母这种层次的男人,压根配不上自己,她宁缺毋滥。
所以,暗自斟酌了五秒钟后,孟林霖穿回大衣,挤出了一个也许是她这辈子最丑的笑容,对郑执楠说:“牛排,可以啊……”
进食的同时,郑执楠无端化身成唐僧,像给孙悟空念紧箍咒一样围绕着巴菲特、保尔森、股市、理财产品等人事物高谈阔论个不停,对于这些,孟林霖都有所了解但并不感兴趣,却出于尊重,又不得不表现出感兴趣的模样。
只是,每当她试图融入郑执楠的话题发表一下见解,他却总是“嗯”“啊”“哦”敷衍了几声就继续自说自话,给人的感觉就像——
他便秘了一年,势必要在今晚当着你的面统统拉出来。
这比上班更令人感到如坐针毡。
一个小时之后,郑执楠终于拉完了,他又咧嘴笑出两颗硕大的门牙。“那孟小姐打算投资多少万?”
“啊?”刚刚根本没在听他的长篇大论,孟林霖将飘远的思绪拽回来,“什么?”
“我知道我们才刚认识,你肯定还不能完全信任我。”郑执楠狡黠一笑,“但你可以从我推荐的基金当中选择几支定投和分散投资,这样能降低市场短期波动的影响,以及降低单一基金的风险。”
孟林霖:“……”
晚饭结束,孟林霖给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幸运的是,郑执楠没有执着于送她,约定好下次再送。
他一转身,孟林霖便双手合十满怀虔诚地向老天爷祈求:千万不要有下次。
坐上出租车不久,手机响了。
“你有没有出乱子?”母亲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质问。
孟林霖深提了一口气,回答道:“没有。”
“相处得怎么样?”
孟林霖犹豫片刻,轻声说:“挺好的。”
在男女关系中,“好”“挺好”“不好”的标准分别是什么呢?
其实她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从会识字的那天起,她的父母就不断给她灌输“学习最大”“天塌了也要学习”“一旦成绩不好你的人生就全毁了”这样的思想,因此在漫长的学生时代,她的眼里基本只有红辣辣的分数。
如果感情能像试卷上的题目一样,拥有确切的标准答案,如果感情有考试,而她考取高分就会开心,就好了。
紧接着,母亲像警察审问犯人似的,要求孟林霖把今晚的约会过程事无巨细地跟她讲述一遍。
孟林霖委婉地吐槽了一句郑执楠全程只顾着自己输出,本指望母亲能听出其中真意,不料她说小伙子果然博学有头脑,怪不得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你得多向人家学习。
原来人类的悲欢真的并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