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页(2/2)

“大人,请用茶。”县丞端上茶盏,端茶的手有些许颤抖。

茶汤是热的,心却是凉的。

监斩官端起茶盏,茶盖轻轻刮过面上的茶末,望着十步外的刑台,忽然问道:“知道他们为何要问斩么?”

县丞不敢应声,只是叹了口气。

整个楚州都知道,若不是靖海王死战到了最后一刻,撞沉了大夏的粮舰,大夏绝不会放过这个侵略大雍的好机会。大夏与大雍隔着大海,就算是大夏最好的战舰,也要在海上行驶半月才能抵达大雍海域。劫掠三日所得的粮草不足撑到大夏后续援兵赶至,所以大夏才会放过这个机会,悻悻离去。

虽然崔伯烨败了,但是他也算守住了大雍的疆土。

这件事不仅楚州的百姓知道,京畿高坐龙椅上的那位少年天子也知道。算起来,崔伯烨还是天子的亲叔叔,先帝的亲兄长。

天子本可不用如此重罚。

可是,这位少年天子自继位起便是喜怒无常。昨日还万分宠信的臣子,今日便有可能被他下令杖杀于朝堂之上。这样的君王令人发怵,更让大雍人人笼罩在无形的阴霾之中,不知大雍的明日会是怎样的景象。

监斩官凑近茶碗边,小啜了一口茶汤,慨声道:“这楚州的茶,凉得可真快。”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刻漏,“快到时辰了,你代本官送送她们。”

“诺。”县丞垂首领命,退出了檐下,抬手遮着雨丝,亲往府牢押解靖海王女眷来法场行刑。

府牢离刑场并不远,穿过一条阴湿的小巷往左,便是朔海城收押犯人的府牢。县丞走至府牢门前,左右衙役打开了牢门,恭请县丞入内。

县丞往里走了三步便停了下来,左右拂拭了身上沾染的雨珠后,这才继续往前走。

平日里的府牢阴湿不堪,因为囚了靖海王女眷的缘故,县丞特别命人在牢中生了炭火,还找了两个婆子尽心照料着。算起来,并非他们胆大徇私才对女眷们格外照顾,全因崔伯烨的独女天生体弱,受不得寒。府牢苦寒,若是这位昭宁县主在问斩之前便死于牢中,天子借机大怒下诏问责,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幽暗的烛火照在发霉的牢墙上,映出了一个纤瘦的身影。

崔泠拢着身上的素白轻裘,背对着牢门站着,仰头望着牢窗外。看守她的牢头已经不记得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只知道她一口也没吃送进去的饭菜。

县丞走近牢门,瞧见了放在她脚下的饭菜,不过青菜糙米,只怕县主一生都从未吃过这样的糙食。

“走吧。”崔泠缓缓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就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与她的名字一样,泠泠透着冷意。

县丞是见过昭宁县主的,去年上元佳节,昭宁县主在城东布施救济穷苦百姓。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瘦瘦弱弱的,却比现下多了几分生气。

“县主还是吃两口吧。”县丞温声劝慰。

崔泠淡声道:“我吃不下。”

父亲战败身死后,她想过无数个靖海王府的结局,只是没想到天子选的却是最绝望的那一个。她有怨,有恨,有浓烈的不解。明明与父亲推演战局时,一切皆在她的意料之中,那一战本该是必胜之局,为何会输得一败涂地?她自忖靖海王府从未流露半分不臣之心,为何血脉相连的天子一定要赶尽杀绝?

她想不通,也找不到答案。就让她这样白白引颈刀下,她如何能甘心?

“呵。”可不甘心又如何呢?崔泠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轻裘,那些人还让她穿着平日的常服,已经算是给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