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弃了自己的热爱,背起不属于自己的行李。
时倾有在往前走。
之前所有人都劝他忘了顾清,但现在,所有人都没有忘记顾清。顾清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没有活在别人惋惜的语气里。
不只有他记得顾清,所有人都记得顾清。
贺年有时候调笑他:“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啊?不对,好像是我记错了。”
“顾清”会笑着说:“没有喜欢过的人啊,就是你记错了。”
设计师时倾已经“死了”,但霸总顾清还活着。
这样就很好了。时倾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真心实意地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放不下,他偏不愿意放。
顾清和他构建了自己的未来,顾清死了,他的未来缺了最重要的那一块,又怎么能称之为未来呢?
没人知道时倾为什么不肯放下。
只有他自己知道,高中被那些人围住的那一天,顾清将那些人打倒时,就已经闯入了他的未来。
顾倾看着他将柔软藏起,带上遮掩情绪的假面,像是忘记了那些血色记忆,完美地成为了“顾清”。
那些恨,那些泪,那些爱,仿佛轻飘飘的棉花,被他塞入心脏深处,不再提起。
因为,没人记得曾经有个叫时倾的人,歇斯底里地疯过。
也没人记得,顾清有一位叫做时倾的,从高中一直相恋到如今的爱人。
时倾孤独地等待着。
某一天,他终于等到了他迟到的爱人。
“傻狗……”他眯着眼笑,不在乎自己被鬼轻薄,反而抱住被子,心满意足地流泪,“我的puppy……”
顾倾不知道自己眼前是什么时候漆黑一片的,像是是坐在电影院里看了一场冗长的电影,剧终了了。
那个傻乎乎的人,实现了他的愿望。
黑暗深处传来极轻的声音,不停地重复着:“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时倾……顾清……顾倾……
双胞胎……
他早该知道的……
“我叫顾清,是时倾的爱人。”顾清微微笑了,眼里落下的不再是血泪,而是清澈的、温热的水珠。
“傻瓜……”
“咔哒——”
似乎有锁链打开的声音。
那些温暖又悲伤的记忆回到顾清的脑海里,他想起了一切……
黑暗渐渐褪去,光线亮起。
顾清眯着眼,隐隐约约看见前方——
红色的流苏微微晃荡。
我头昏脑胀地醒来,眼皮肿得睁不开眼。
手中的流苏安静地躺在那儿,我放下了它。
以后……也不需要了。
踩着拖鞋走近洗手间,我看见自己憔悴的面容。
真难看。
洗漱完我到床头柜前,拿起药瓶。想了想,我还是放了回去。不吃了,反正吃了,估计也会一把火烧没了。
我的心变成了石头,艰难又痛苦地跳动着。我告诉它,我们很快就会变成轻飘飘的一把灰,它才安分下来。
离开房间,我听见厨房有细碎的动静。
难道是进贼了?我回房间拿起螺丝刀。
我是想死,但我不想被别人杀死,我只想自杀而死。
脱掉拖鞋,我踮着脚往厨房门口走。
那人不知道我的靠近,就这么端着碗转身,还穿着我那可笑的粉色兔兔围裙。
看见那人的脸,我松开了手。
螺丝刀砸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抬头看向我,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倾倾。”
是梦吗?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愣愣地盯着他。
“倾倾,时倾,过来,我想抱抱你。”他放下碗,朝我伸开手臂。
我胆怯地往后退,眼泪毫无知觉地滚落。
“时倾,过来。”他像那时在床上那样,轻柔地哄我,“你过来,抱抱我呀。”
心脏剧烈地跳动,我忍住退后的欲望,一步一步朝梦境走去。
这一定又是一场美梦,我想。
在鬼消失后我无数次梦到这一幕,有时是在客厅,有时是在高中教师里……
每当我想要抱住他时,梦境消散了。
可我是不懂得教训的白痴,最后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向他。
就像现在这样。
但这一次,我抱住了他。
他的腰身温热,滚烫的鼻息扑在我的颈侧。
“时倾,时倾。”
他一遍遍地叫我,眼泪浸湿了我的衣服。
“你这个傻瓜……”
我踮起脚擦掉他的泪,随后吻上他的唇。
他凶狠地亲吻我,舌头粗暴地刮过口腔里的每一处。他用虎牙碾磨我的唇瓣,疼痛让我彻底安心下来。
相视一笑,我们没有提起那件事。
因为……如果是我死去,顾清也一定会选择这么做。
他教会我什么是喜欢,又教会我什么是爱。
如今,我也能回答年少时的自己。
爱能让我们跨越生死……让我心甘情愿放弃一切。
“我回来了。”他说。
我轻轻笑了,再次吻上他。
“欢迎回来。”
【正文完】
万年单身的顾总竟然要结婚了。
贺年第一个惊掉了下巴。
“什么——?!你哪来的老婆?啊不是不是,嫂子别介意,”贺年挤眉弄眼一番,随后瞪着顾清,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啊?你从来没说过!”
许时淡定地喝了口咖啡:“少见多怪,就不能是地下恋情么。”
顾清状似无意般转动戒指,满面春风,“是,其实昨天才领证。”
“到时候婚礼请帖送到,记得来啊。”
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扁。
“呵,直接闪婚……算了,没把我们忘了就行。”许时放下杯子,转头看向从坐下就一直没说话的嫂子,“你好,我叫许时。”
嫂子似乎有些腼腆,姝丽的面容带着些薄红。
他就这么看着许时,眼里情绪令许时无法分辨,也许是怀念……或是伤感?
可他确实不认识嫂子,只能礼貌又疏离地微笑。
“我……我叫时倾。”男生双目微弯,轻声道。
时倾一瞬不瞬盯着许时。
对方怔愣几秒,随后自然地看向顾清,“不介绍一下这位是谁么?”
“我老婆。”顾清回答,“我要结婚了。”
“什么——??”贺年发出尖锐的爆鸣。
时倾垂眸,挡住眼底的神色。
顾清安抚般握紧他的手,两枚相似的素戒靠在一起。
这样的情节已经发生了三次。
即使早已有心理准备,可时倾还是觉得胸口有些堵塞。
可当顾清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他时,藏在心灵深处的恐慌也消失了。
他已经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风筝线,不再惧怕猛烈的风。
……
时倾先一步回到车上,揉了揉眉头。
要不以后他还是别来了,不然就得一直听贺年嚷嚷,耳朵都要聋了。
“走吧。”顾清关上车门回过身子,掌心在时倾头顶压了压,“别怕。”
“没怕。”时倾微眯着眼,蹭了蹭他的手心。
见他没什么不好的情绪,顾清发动车子。
时倾看向窗外。
一盏盏路灯闪飞驰而过,光影在他脸上跳跃。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如今夜一般温柔。
那时的他与喜欢的人肩并肩,指尖不经意相碰,对未来还有无限憧憬。
如今他找回了他爱的人,昏昏欲睡间,一件大衣轻柔地将他裹住。
一如当年。
婚礼溜流程并不繁杂,两人一致同意一切从简。
如今同性相爱已经合法,他们的婚礼选址也选在了国内。
两人默契地没提那段惨烈的过往,他们总要往前走。
再说了,爱人就在身边,无需再纠结过去。
两人熟悉的朋友屈指可数,顾清为了炫耀自己有老婆了,还特意给一众合作伙伴递了请柬。
为此时倾表示无奈,但他的注意力很快飞去了别的地方——他好像得了婚前焦虑症。
“老婆,别紧张,只是被带着走到我面前,然后说我愿意就好了。”顾清抱着他,俯身亲吻他的脖颈,“别怕别怕。”
“话说得轻松,”时倾推开他的脑袋,烦不胜烦,“别烦我。”
顾清也不恼,死皮赖脸钻进他怀里,“老婆别想那么多嘛,顺其自然。”
时倾红着脸骂道:“别咬我……你好烦呀!”
怀里镶了个大块头,他翻都翻不了身,只能像只被吸肚皮的猫,怎么张牙舞爪都无可奈何。
“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就不焦虑了。”顾清一脸正直,手上猛地掀开他的衣服下摆,整颗脑袋钻了进去。
濡湿水声从胸前那块大包传来。
“变态!色情狂!”时倾眼泛泪花,哼哼唧唧骂着,“衣服……衣服要撑坏了!”
“别管什么衣服了。”
这样说着,顾清干脆利落地把人扒光,俯下身。
于是时倾也没精力再去焦虑了。
等这一天真的来了,时倾的婚前焦虑症反而消失了。
他和顾清都孑然一身,本以为入场时只有他一个人,没想到,门前有两道身影。
两人穿着黑色西装,不约而同做了发型。
他们回过身来,看上去既欢喜又伤感。
“我就勉为其难当你一次你的爸爸吧。”贺年状似抹泪,抬起胳膊。
许时把他推开,“去,你滚去开门。”
他来到时倾面前,轻笑着伸手替他揩掉眼角将将滑落的泪,“别哭,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你们……”时倾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梦吗?难道他现在还在家里的床上,因为太过焦虑而做了一场梦?
许时叹了口气,抱住他,“倾倾……你要幸福。如果我不再记得你,你可以用新的身份再认识我。”
“新的身份?”时倾还没搞明白情况,懵懵地重复。
“顾清的老婆怎么样?”许时眨眨眼,神情揶揄,“你会来找我的,对吧?”
贺年站门边,闻言,也笑了,“时倾,最开始可是我们俩一直追着你想和你玩的啊,现在反过来,你可不能放弃啊。”
时倾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掉。
他没有化妆,不怕花了妆容,许时不厌其烦地擦掉一颗颗泪珠,有些无奈,“好啦,快要出去了,别哭了倾倾。”
隐约听见司仪的声音,许时再次整理时倾的着装,弓起手臂示意,“走吧。”
时倾挽住他的胳膊。
贺年一遍推开门,一边喋喋不休,“时倾,你们俩要幸福啊,不然对不起我们!”
“真是的,那么早结婚呢,我都还没老婆……”
时倾终于露出了笑容,对他说:“会的。贺年,谢谢你愿意接纳我。”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没什么好提的。”贺年说道,“再说了,你人要是不行,我也不会和你玩儿的。”
“好了,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快去吧。”
时倾挽着许时,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踏上红毯的那一刻,许时突然对他说:“我的好朋友时倾出国旅游了。”
“在那里,他成为了有名的设计师,也找到了爱他的人。他们相识相爱,最后在国外结婚。”
“也许日后他都不会回来了,我也见不到他了。但是,我知道他过得很幸福,那就就足够了,即使不再相见,我依旧是他的好朋友。”
“时倾,好好生活。如果想到我们太痛苦,那就……忘了我们吧。”
时倾猛地回头,许时却朝他笑笑,随后松开手,轻轻推了一把他的后背,“去吧。”
随着司仪的声音,音乐到达高潮。时倾缓缓来到顾清面前,在司仪的主持下新人共同宣誓。
他本以为自己会哭,可看见顾清套戒指的动作有些局促,展颜笑了。
仪式的最后,顾清捧起他的脸,珍重地落一个吻。
台下掌声轰鸣,时倾看见许时如同孩子般张着嘴哭,又看见贺年手足无措地揽着人,脸上同样挂着泪。
人头攒动,他看见那个有着紫水晶般的眼睛的男孩站在角落,依偎在另一个人怀里,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再一眨眼,两人已经悄悄地站在门边,就在走了。
时倾立刻想下台去找他,向他道谢。没想到男孩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抬起手朝他摆了摆,像是在说不用谢。
再定睛望过去,那处已无一人了。
虽然没能当面道谢,但时倾也满足了。
新人还要敬酒,他挽着顾清的手臂依次走过,祝福声不绝。
不知喝了多少酒,时倾已经有些微醺了。他由着顾清像是开屏的孔雀般拉着他到处走,根本没看清面前的是谁,就又去下一个地方了。
“恭喜啊顾哥,新婚快乐。”熟悉的声音传来,“咦?我好像还不认识嫂子……”
“你好,我叫许时。”
时倾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的眼皮还有些红肿,可神情不再难过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这一次,时倾有了面对的勇气。
“你好,我叫时倾。倾,是倾盆大雨的倾。”他咧开嘴笑了,笑容明媚又可爱,“我现在很幸福!”
许时本来还有些在意“倾盆大雨”这样古怪的介绍,可看见他毫无阴霾的笑脸时,不知怎的心下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吗,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