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笑僵住嘴边,道:“老祖宗记岔了,哪日我没在跟前伺候着。今儿蕙姐儿两个到了我那儿说话,怕老祖宗您住不惯,一道来与您说说话了。”说罢,又道:“只远远的来了,倒没见着昌哥儿媳妇来说说话,面没露个,话也没递一句。问府里头人,只说今儿人伤了手,在屋里歇着。”老太太拨弄佛珠的手一顿,道:“那你说说该怎么是好?”贺夫人道:“老太太都晓不得,我这榆木脑袋又如何晓得?”正说着有婆子来问晚饭摆在哪处,把老太太道:“摆堂屋,再去请你们二奶奶来。”那婆子去了。半响又回,支吾道:“回老太太话,今儿二奶奶病了,早早请大夫,吃了药歇下了。二奶奶旁边的春慧姑娘说,就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往院子里去打扰。”老太太见了,将佛珠砸在桌上,正待发火,但见贺夫人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冷笑三声,道:“罢,我也乏了,头又疼得厉害,明日在说,摆饭罢。”几个丫头忙抬桌摆盘。老太太捏着额头,问:“怎地不见昌哥儿回?”贺夫人道:“昌哥儿令人带了话,今日同僚相约,晚些回。”于是众人吃了饭,歇下了。却说这边,李婠伤了手,春慧心急火燎请大夫来,忙活大半日,用一大夫的偏方创伤特效散,且止住了血。春慧伺候李婠歇下,悄悄出屋去厨下吩咐做些补血的粥水,才回转过假山,忽又听见院子外忙忙乱乱的,走出院子看视,见几个丫头提了水叽叽喳喳往外走。春慧忙叫住人:“你几个,主子正歇着,二爷没回府,提了水往哪处去?”几个小丫头俱都是来了京中后头买来的,忙道:“春慧姐,梁州家里的老太太、太太,小姐少爷来了,太太身边的姐姐说太太要洗脸,命我几个提热水去。”春慧听罢,大惊失色,上前几步道:“梁州家里老太太几个来了?我怎不知?”几个小丫头丫头摇头。辞了几人,春慧回了廊下心思不宁坐了几刻钟,天色渐黑了,一婆子说奉老太太之命请二奶奶用膳,被春慧骂了回去。直到屋中李婠渐渐转醒,春慧才捧了食盒子进屋。冬清领着几个丫头将里间灯点了,春慧捧来大迎枕令李婠靠坐着,又端来黑糯米熬的补血粥并四样小菜摆小几上,伺候李婠用膳。李婠脑中昏昏然,见外头黑尽了,道:“一睡到好几个时辰,二爷可回了?”春慧道:“二爷着人来说,与同僚吃酒,晚些回。”李婠点点头,道:“若二爷问起,不肖细说。”春慧点点头,面似有难言之隐。李婠因问:“出了哪样事?”春慧默了半响,道:“姑娘,梁州家里来人了。”李婠顿了顿,问:“哪个说的?”春慧道:“今日二爷告假接回来的,老太太、太太几个正住正屋头。”李婠将勺子扔回碗里,冷道:“怪道要晚些回,今日将院门锁了,没我吩咐不准开。”春慧见李婠发了火,劝了几句,收拾碗碟退下了。到了晚间,院子中上夜的婆子依言锁了院门,在下房睡了。睡到正酣时,一丫头唤醒她问:“二爷可回了。”那婆子迷噔噔说:“没回。”又睡下。不过半时辰,又来问:“可回了?”婆子回说:“没。”不过两三时辰,那丫头来问了四五次。那婆子起身啐了一口,道:“好生生折腾人作甚?”那丫头道:“春慧姐命我问的。”又机灵跑了,来至正屋,见春慧正等着她回话,忙上前说了。春慧打发了她几百大钱,回身进了屋中,见李婠正坐榻上看账本,没歇下,劝道:“二爷与人吃醉了酒,原地歇了也是有的,姑娘今日先睡下罢。”李婠道:“没甚睡意。”而后又派了问了几次,待丑时才歇下。次日一早,春慧早早来伺候李婠梳洗,一面梳头,一面看她眼底有些青黑,脸色发黄,面上倒没甚喜怒。正洗着脸,一丫头匆匆来报:“老太太、太太命二奶奶去正房用膳。”李婠道:“不去。”那丫头听了这话,为难道:“二奶奶,这话叫我怎么回好?”李婠起身冷道:“如实回。就说‘都撕破脸皮,装什么相?各过各的安生日子罢,莫来惹我,要惹到我,且瞧瞧我的手段罢。’”那小丫头吓得忙跑了。忽而又见冬清咚咚咚跑来,手中捏了个帖子。李婠缓了口气,问她:“哪个的帖子?”冬清道:“听菊生说,系‘同心堂’的哩。”李婠接过看了,忙换了衣裳,命人备齐车马,用了早膳后往角门去。转过园子,还未至角门,李婠远远见着菊生被三四个小厮拦着,忙去询问。菊生恨道:“姑娘,我今日去马房牵马,这几个窜出来,不由分说将马抢了去,说‘没老太太吩咐,不准出府去。’”那三四个小厮原系梁州府上人,与老太太等一道上京来,闻言忙跪地上道:“给二奶奶请安,我几个不敢拦二奶奶,只是奉命行事,二奶奶宽恕。”李婠冷笑三声,道:“奉命行事?老太太的话是命,我的话不是?”那三四个小厮磕头道:“二奶奶饶命。”却堵着门不动。正僵持间,春慧回身叫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小厮来。李婠冷声命人将几个小厮拿下,打了二十个板子一路拖到老太太院中去了。且说李婠上了车马,一路往西大街去。路上人烟繁盛自是不肖细说,行至半道,忽而停住了脚。菊生下马领几个小厮下马察看,不一时回身来,扶车回道:“姑娘,前头有人家户搬家,将路堵住了。”李婠听了,从纱窗外瞧了瞧,只见前头一府邸正门大开,小厮婆子们忙忙碌碌抬桌搬椅,将一众家伙儿什儿运至拉行李的车马中。周身围了圈人,幸灾乐祸者有之,哀其不幸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匾额上书两个大字“褚府”。春慧陪坐李婠身侧,又畅快又傲气,道:“比劳什子胆气,先称称自个儿胆子几两,再来说话岂不更好,不然可惜了偌大家业。”菊生在外头听了,扑哧一声笑开:“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正主儿。”春慧脸红红的,掀开帘子骂了声:“再笑要你好看。”菊生忙闭嘴,两人见李婠不说话,也忙止住嘴。李婠指了指街尾转角处一顶小轿,问:“瞧那轿子制式,似是宫里头的?”两人循声望去,见轿子旁立着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菊生应了声忙跑去询问,不一时回转来,身后跟着那个小太监。那小太监地行了礼:“李当家好。”李婠见他年纪小,问他:“公公是?”那小太监道:“我干爹是老内相的干儿子,如今在圣人身边当差,远远地见着了李当家,命我来说几句话。”李婠道:“原是刘公公,敢问有何赐教?”那小太监笑道:“我干爹说,‘原先是姓褚的不懂事,惹了李当家不快,昨儿已命他速速离京去,还请李当家不要见怪。’”说着递了个帖子来:“正说要去陈府上送帖子,没想着在这处碰到了,明日请李当家赏脸,入府一叙。”菊生接过帖子,递给李婠。李婠笑道:“多谢公公看重。”那小太监拱拱手:“也不是久呆的地儿,告辞。”李婠令菊生给了他包了五两银子,送他走了。这厢,褚府外拉行李的车马装的八九个大车,几个小厮呼喝开,人渐渐散了,几个婆子拥着几个姬妾上了车马,后头褚夫人眼红红的,搀着褚当家。褚义形容枯槁,头上已花白,杵着拐杖,勉力撑着人走。正待上轿,一眉清目秀的小厮窜上前来见礼,笑嘻嘻道:“褚当家有礼。”褚夫人问:“你是哪个?怎地没见过你?”那小厮正是菊生,笑回:“我主子褚当家老相识,见褚当家离京,令我送些离别礼来,不枉相识一场。”说着递出个红封来。褚夫人不明所以,道:“这是何意?”菊生笑道:“昨日席上褚当家没给我主子歌一曲,但着实给人助了兴,这些碎银子我主子说,便赏褚当家了。”褚夫人听罢,又气又怒:“好个没教养的小娘子,如此睚眦必报。”四下呼喝人来,只不等小厮婆子上前查看,褚义慕地吐出口血来,昏厥在地。褚夫人又喊又哭,慌了神,菊生立在边上,远远地回了句:“我家姑娘说,‘只是痛打落水狗罢了’。”说罢,抽身走了。欲听后事如何,下回分说罢。且说酒楼中诸位堂客都到齐了, 瞅着日头渐渐上移,酒菜冷了,也不见人影。众人你瞧我,我瞧你, 心中各有心思, 都不开口。沈宏信道:“怕有要紧事耽搁了。”其余人纷纷说道:“是了是了。”又过了三刻, 才听廊外一声唱到声, 众人纷纷收敛了神色。李婠进到屋里, 只见七八个昨日见过的豪商分坐一长桌两侧, 桌上堆着各色酒菜,顶头明晃晃“同心堂”三个大字。
众人起身见过。李婠欠了欠身, 道:“失礼了,半道遇着熟人多说了两句, 回头一看迟了。”众人摆手道:“小事, 小事, 无需挂齿!”又有一人道:“按我说,不是李当家来迟了, 倒是我来早了。”其余人纷纷称是。沈宏信又将李婠迎至首座,李婠推拒道:“这如何当得起?”一人道:“不过是一个坐处罢了, 李当家请坐罢。”李婠环眼望过众人,见众人面上都扬着脸, 殷殷勤勤,哪有头次见面的趾高气昂, 笑了笑,坐了。吃过一回茶, 说了回闲话。期间一人提壶将杯中酒满上,离了座处, 敬了李婠一盅酒,李婠端起茶来,回道:“不胜酒力,且让我以茶代酒。”那商人笑回:“应当的、应当的。”仰脖喝了。李婠坐在原处,其余众人均离席敬酒毕,李婠问起此行何为,沈宏信因回道:“说来惭愧,众位当家与我立了这个‘同心堂’,平日协调捐税,架桥修路,给京中人谋些实利,想来李当家也听过?”李婠道:“有所耳闻。”沈宏信接着说:“府尹前些日子说入冬了要拨款搭些粥棚施粥,又要修一修东大街,还有些其他琐事,只这堂里一向以褚当家为先,如今他离京自去了,倒留下我几个大眼瞪小眼的,想厚着脸皮拉李当家入堂主持主持,不知李当家意下如何?”李婠道:“入堂一事我求之不得,只其他的,一来我不熟悉,二来年纪轻,资历浅,又怎比得过诸位?”沈宏信等人俱怕李婠背后的权势,怕被迁怒连累,此时见李婠推拒,忙又道:“这又哪里的话?李当家再合适不过。”如此三推三拒,李婠最后只得“无奈”应下。当下有人口呼李婠“堂主”,命人奉上印子,将一应大小要事说了。李婠一一记下,眼瞧着头顶上悬“同心堂”三字,叹了几声。其余人忙问其缘由。李婠叹道:“这名字‘同’与‘铜’相仿,俗了些。”此话一出,几人变了脸色,只是过一瞬,又陪笑道:“李当家说得是,如今改姓易代,这名换了也好。只是我等脑袋空空,想不出名头来的,还请李当家赐名。”说罢,命人撤了桌上酒水,摆上笔墨。李婠道:“昔日我不知事,也混立了个商会,收拢了些商贩,以我为首。如今又来了这堂,不如两厢合为一处?”余下人纷纷称好,请李婠落笔。于是李婠挥笔提下“和合社”三字,众人将引经据典将名赞了又赞,将字迹夸了又夸,即命人将原先匾额取下砸了,一人奉承道:“明日请匠人将字雕出来挂上。”一人道:“我那儿正有块梨花木,回头送上来做匾额。”而后种种殷勤讨好,不肖细说,这里李婠吃了回茶,便告辞了。却说这厢,陈昌这日接了老太太与贺夫人等,半道回了衙门问理公事,直至日头偏西才袖手从衙门出来。行至照壁,一同僚见他皱着眉,嘴角下拉,料想有什么烦心事,笑问:“陈给事,早早便放衙了,怎地不家去?”这人名唤黄谦,系吏科司务,乃外地人氏,早年间举人,有一老妻替人家洗衣裳赚银子供他读书,后头入了职,有些钱财,便置了两房妾氏,平日捧高踩低,好钻营。两人只有几分面子情。如今听他一问,陈昌回道:“方才忘看时辰,黄司务怎也不家去?”黄谦有意结交,道:“也忘了看时辰,陈给事,不如同去吃酒?”陈昌斜睨这人一眼,知他品行,心中看不起,正待推拒,又转念想没个去处,于是应下,命小厮回府去信儿。黄谦说起清水巷两个姊妹琵琶弹得好,于是二人打马一径往勾栏中去了。到了院子中,一妈妈迎出屋,双方见过,妈妈喜不自胜,忙去厨下置办酒菜上席,又命两个女儿陪坐。年长的那个长了双杏眼,弹得一手好琵琶,年轻那个生得一副绝顶好相貌,肤白赛雪,唇红齿白,歌喉甚美。黄谦命二人一弹一唱,与陈昌吃了回酒菜。歌毕,姐妹二人上前挨坐陈、黄身侧,举酒要敬他。陈昌见这人眼熟,问她:“唤什么名儿?”那女子回道:“奴家姓晏,单名个茹字。”陈昌一听定住,当即变了脸色。在那大梦中,陈昌因着心烦来勾栏吃酒,有天这妓子光溜溜地躺在榻上,硬说他要了人身子,那日已是酒酣人醉,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陈昌并未细究,只命三七给了银子了事。谁知又过几月,这妓子怀了身孕,找上了老太太,惹得李婠大怒,已至二人镜破钗分,不欢而散。陈昌本出身巨富之家,自身又长于相貌、人品、才学,父母长辈,亲朋好友无不看重,本自持高大,如今却阴沟里翻了船,怎不恼火?他也不去深究劳甚子破身不破身,只一心认定这妓子与人合谋暗害于他,打定主意要寻根究底,拿回去哄家里妇人开心。遂不咸不淡地说道:“好名字。”晏茹听着红了脸。陈昌叫那妈妈出来,令三七取来十两银子,并两匹绸子给那妈妈,道:“这一月不叫如姐儿出门子,家里头来了人也不应叫她出来。”那妈妈忙拢了银子,连声应是。茹姐见陈昌相貌,本就相中他,如今喜不自胜,红着脸要敬酒。陈昌不理,兀自低头吃了酒菜,推脱不胜酒力,命那妈妈洒扫了屋子,径直睡下了。晏茹眼巴巴要跟过去,半道又被赶回来,不觉落了泪,问道:“可是奴家那处不对?惹了那位爷不喜。”黄谦在一旁看着,也觉着莫名,说道:“我这同僚家头连个妾氏都没置,寻常也不往勾栏中来,我瞧着,到对你有几分意思,只是畏惧家中妻妾不敢乱来。”晏茹她心下犹豫,只觉那位爷不似欢喜她的样子,问:“当真?”黄谦道:“若不是对你有意思,拿白花花银子包你作甚?”晏茹一想,也觉有理,点点头道:“方才见那位陈二爷,好似哪里见过般。”黄谦听了心头不太爽利,这晏茹他早早瞧上了眼,只那妈妈一直不肯松口,只包占了大的那个,后头这晏茹被人梳笼,他也歇了心思,如今见了见晏茹于陈昌有意,怪道:“这么说,你两是天定的缘分了。”那妈妈见了,忙出来打圆场:“姑娘是风尘里的姐儿,哪有什么缘分不缘分?”又问:“方才只晓得那位爷姓陈,是哪个大人物?”黄谦道:“他是个豪富巨家,要能攀上他,将如姐儿接进府,十辈子都吃穿都不用愁。”晏茹听了,羞道:“不知他那个妇人好不好相与?”那妈妈又问:“那位爷的府邸在哪处?”黄谦不耐烦道:“问得忒多,那位爷日后要来,你接待便是。不来,便只当他没来过得了。”那妈妈见黄谦恼了,不敢多问,忙退下了。黄谦与二女又吃了几回酒,方搂着大的那个回房睡下。次日早,八角回府取来衣裳,三七伺候陈昌洗了手脸。陈昌拣着糕点吃了几块,与黄谦上衙去了。期间,处置公务诸事不必细说。到了晚些放衙,黄谦来请他,陈昌面都没露,令下头人打发后径直家去了。后头黄谦来请几回,只陈昌每每推脱事忙走不开身,都令下人打发了,黄谦见陈昌如此轻慢于他,巴结的心思淡了,火气倒是渐渐填满肚腑。此乃后话,暂不多提。却说陈昌到了仪门,往正房去,门口两个小丫头见了将帘子掀开,道:“二爷来了。”贺夫人领了彩烟走出来,招手让他到廊下说话。陈昌请安毕。贺夫人道:“昨儿没回来?”陈昌回:“和同僚吃酒,在外头院子歇下了。”贺夫人道:“要有和心意的就领回来。”陈昌心头不喜,捏了捏额角,没说话。贺夫人说:“今儿那妖孽要出府,老太太听了派人去拦,没成想,几个小厮被打得血肉模糊地丢回院子里,老太太本来身子不好,一下厥了过去。”陈昌早听三七说了一遍,问:“祖母可有事?请大夫了不曾?”贺夫人道:“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开了药吃了。后头醒来又吃了粥,现今睡下了,你先回去歇歇,明日再来。”陈昌点点头:“明日我再来看望。”天色黑沉,贺夫人看不清陈昌喜怒,只想着来京时彩烟劝她“莫针尖对麦芒,说些软话”,于是叹道:“你也大了,搁别人家早早是当爹的人,如今也当官了,我不说你,那妖孽我也不惹她,远远避开,快些回罢。”陈昌行了一礼,道:“孩儿不孝,由母亲受累了。”贺夫人一听,险些落下泪来,道:“回罢,老太太这厢有我照应。”却说陈昌过了仪门往院子来, 却不妨见院门关了,只屋里有灯。陈昌命三七叫门。守门的婆子听见敲门声,一面想着李婠的吩咐,一面又得罪不起陈昌, 口中呐呐说道:“落锁了, 二爷回罢。”陈昌问:“回?回哪处?这院子不是我要回的地儿?”那婆子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陈昌使了个眼色给三七, 三七上前骂道:“格老子的, 要不是你晓得叫二爷, 我还当你脑子被牛粪糊了。还不快开门。”那婆子自知失言, 说道:“奶奶吩咐,我哪敢违令?”三七一听是李婠吩咐, 只拿眼瞧陈昌,默不作声。陈昌冷道:“开门。”那婆子还待要说, 却妨不住三七一通又敲又骂, 将院门打开了。陈昌进了正屋, 环眼一望,见四角点着灯火, 桌上摆了七八道冷菜,碗中剩了半碗饭。一两个小丫头立在边上, 屏风后灯火亮着。陈昌见了,一面去了外衣搁到梨花架上, 一面命人道:“去重新置一桌。”两个丫头领命退下。陈昌脚步一动,绕过屏风去看那妇人。只见李婠睡在贵妃榻上, 眼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