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盛怒之后又长舒一口气,
韩子仁说当县令就是给百姓留一条活路,其实当什么官都是如此。关键是上下其手,阳奉阴违。
就是发个银子都要动那么多的脑筋。
“当初太祖皇帝设两淮运盐使司的时候何曾想过会有今日这样荒唐的结果?一个衙门五十三人,四十六人都贪腐,真是闻所未闻!祖宗把江山交到了朕的手上,却搞成这个样子。朕,真是痛心疾首。”
“陛下!”
李东阳和谢迁也有些共情,“天下人本就分贤与不孝,陛下切莫为了不孝之人而伤了龙体。”
朱厚照仰着头,一点一点的说:“这封奏疏的真实情况如何,朕会令人核实。而除了两淮,两浙、长芦、山东等地的运盐使司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核实之后为真,朕真不知道留着这运司衙门有何用处。”
这话说的很不一般,皇帝这什么意思?
真得花钱
盐法到这个程度,仅是缉私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贪腐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各种问题交织。
仅仅一个守支,就足够头痛了。过去几十年发了未来的盐场产量,要把这其中的帐一笔一笔给它理顺,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而开中盐法一步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可以说沉疴已深,想要原封不动的回到大明初年时的那种较为平衡、温和的状态则更加不可能。
朱厚照的想法,还是要把这些东西全部甩掉,
除了盐场的所有权不放,其他的通通放下去。
而在管理层面,他只盯住负责拍卖盐场经营权的户部。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还是可以课些税。
至于说食盐具有战略意义,一方面朝廷本身可以储存些食盐,另外一方面盐场的所有权毕竟还在朝廷手中。
真的碰到战事,那么要求盐场产盐先供军需也是不得已之举了。
不过一下子抛掉一个从洪武年间就有的正式机构,这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就算是皇帝也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而如此塌方式的贪腐则是个不错的‘借口’,
朱厚照如此生气……确实也生气就是了,不过多少也带些表演的成分。
当然了,
演戏就要演全套,他这样一顿发火之后很自然的就会没心情再讨论其他事,一句‘朕累了’,便将他们全都打发走。
李东阳、谢迁、杨廷和三人恍恍惚惚的出了乾清宫。
“两淮运司都有如此贪腐,想必各盐场、各批验所的实际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陛下大病初愈,又闻如此劣事,实在也是我们为君分忧不够。介夫,陛下器重于你,选你当了钦差。这是一份重托。那里的一切,要靠介夫你了。”
“李阁老言重。不管怎么说,下官是大明的臣子,忠君事主是应尽之责。”
他们之间简单寒暄一下便相互告别了,
谢迁和李东阳一起回的内阁,
“李阁老,令赵慎核查认准的旨意就由我来拟吧,拟好之后呈陛下御览。”
李东阳背有些驼了,但他在应对皇帝这件事上,经验也越来越丰富了,
“……看来,陛下确实有撤销各地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的意思。盐法,也不得不改了。”
李东阳先前和顾佐说过几次,所以他了解。
但谢迁却听得一脸茫然,“撤销运司和盐课提举司?那么往后大明的盐政由谁来管?少府?”
“谁也不管。”
“何意?”
“谢阁老,你觉得私盐能彻底消灭么?”
谢迁自然摇头,“历朝历代皆有私盐之弊。”
“为何?”
“因为私盐的价格低。”
“不,是因为私盐价格低,而仍然可以获利。”李东阳是明白的,“官盐因为有贪墨存在,其成本总是大于私盐,所以私盐无法消除。除非,都是私盐。”
知道他震惊,
李东阳便多解释几句,“半年前,陛下就在考虑如何解决盐课之弊。他与顾礼卿商量,考虑可以将盐场的经营权进行拍卖。相当于一种租赁,即盐商付一笔银子,获得盐场五年的使用权限,五年之后再行归还。如此一来,朝廷不必去管食盐怎么生产、怎么销售。全部交给盐商。”
谢迁大惊失色,“可这样,盐业岂不是为私人所把控?!”
“几个商人能把控什么?只不过这种办法确也有其自身的缺点。当然,其好处便是降低了朝廷的成本,从运司开始的一众盐政官员可以全部撤掉,如此光俸禄也要省下十几万两。与此同时,朝廷仍然可以通过拍卖获得盐课。”
这么说起来,
赵慎的这封奏疏应该给了皇帝一个很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