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叹气,“只是怕有些急了,万一闹得动荡不安呢?”
“百姓之生死,本就是急事。况且,就是急了又能如何?朝中大臣支持,军中整训有精锐,那便稳如泰山。什么叫动荡不安?内阁在这件事上若是反对陛下,才会加剧不安。因而,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该支持陛下才对。”
分田这种事的确敏感,眼下圣旨还是分皇庄,所以问题不大。
后边儿那些个知府把一些文官、勋臣、大户的田都拿出来晾晒,那局势就难说了。
但事情办到这里,就是死也不能停,一停,这件事永远办不成了。因为下次像顾人仪这样的人可能就不会提着脑袋去拼命了。
因为你皇帝放弃过、妥协过、害怕过。
万金账
一直没能捞着机会见皇帝的梅可甲,终于在诸多大臣轮着见完皇帝之后等来了时机。
他们有着翁婿的关系,但出了后宫,那还是君臣。
在弘治年间,皇帝对于自己老丈人一家非常的大方,包括宪宗皇帝在内,基本都会给他们封个伯或是侯什么的。
到朱厚照这里,他还没什么动作。
不仅是怀笑、怀颜两位贵人,就是夏皇后的父亲,也没能坐上爵位。
主要是朱厚照在有些勋臣眼里还是有些严厉,已经这样了,转过头又对自己人大加赏赐,那实在是有些偏私了。
永寿宫的两个人回到梅府探亲已经回宫,梅可甲也见到了自己那两个女儿。如今肚子已经隆起,随侍的两位医生都说现在状态稳定得很,大约在夏秋之际就要添喜。
这种消息让梅可甲也是分外的欣喜,而且,五百万两海贸的银子交了出去,他去年的担子算是卸下了,在返回浙江之前,都可以好好的放松一下。
皇帝虽然心里头有事情,不过与梅可甲谈不上,只是问了些海贸的事情。
翁婿、君臣相得,闲话也就多了些。朱厚照自己心里的一些隐忧,也会敞开了和他说。
“到海外做生意,会接触些西洋人,而且这两年来看,海贸的金额会呈逐步上升的趋势。这样有个几年,大明就会变得很依赖这笔银两收入了。主要是……市舶之利也确实巨大。所以这太大了,也有它的坏处。”
“陛下是指近来朝中的相争?”
朱厚照笑了,“哪是啊,那顶多算是个小麻烦。朕的意思是,这笔银两的规模太大,大朝廷都很依赖,但我们却无一人真的了解和我们做生意的是什么人,万一他们那边出了事,连累着我们怎么办?梅卿,你就不觉得肩上的责任太重?”
梅可甲不可置否。
他原本是个健康的中年人,这几年过来白发显著的多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为陛下效力,已经是梅家几代以来最大的荣耀了。”
“这朕相信,但咱们的船一出海,其实很多就不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内了,也不在朕的掌控范围之内。说的直白些,人家知道你这几年都赚得多,仔细的了解了你的底细,然后压价卖你、或者再有其他人眼红咱们这一船一船的银子怎么办?”
梅可甲似乎也有此体会,“还好陛下已经有了先见之名,王参政不是也在训练水师,扩充队伍?”
他说的是王守仁。
但皇帝自己都笑了,“是啊,一年八艘船。反正这是你我君臣之间的闲话,出去不要说。其实朕这心里还是担心着。北边的鞑靼年年犯边,复套的银子还有人争,将来这水师的银子怕是更难有出处。”
其实大明朝上下没有多少人关心这个水师。
虽然花了点银子,但毕竟与整体比起来不多,而且都是从内帑中出,不从国库中出,大臣们也不至于和他这个皇帝过不去到这个程度。
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这笔银子,太关键了。万一哪一年出点什么事,大明朝就得停摆一年,这一年就只能靠老老实实种地。
换句话说,他这个穿越者搞来搞去又他妈得搞成看洋人脸色了。
再有,现在他还在还好,后世之君的海洋政策还不知道搞成什么模样呢。
“……既是说到此处,还有一个情况,微臣……想同陛下禀报。”
朱厚照收回飘荡的思绪,说道:“你讲。”
“便是,海贸是否允许宗亲勋臣参与?”
“有人找到你?”皇帝立马便猜到了。
“臣,不敢妄作决断。只是就如陛下所说,海上风高浪急,变幻莫测,万一哪一位亏了银子,臣也难以交代。”
“那他们也要担心的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厚照似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呢喃着像是在对梅可甲说,也像是自言自语,“梅卿,你说怎么才能叫他们也能认识到这个风险,并真的担心呢?开海之策又怎么才能世世代代的做下去?”
话到此处,终于有一道亮光在脑海里闪过。
有了,
利益共同体啊!
朱厚照略显激动的站了起来。
梅可甲则有些奇怪的看着皇帝来回这么急急的走了两圈,“陛下……?”
“梅卿说得很对,这么赚钱的事,朝廷就是下再多的严令,也一样禁不住,便是一个私盐,千百年来,哪个朝代真正的禁绝过,可朝廷可不可以不禁?”
水师的队伍不够壮大,上上下下就他一个人担心这点,因为这里的银子都归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