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
王鏊按照和皇帝商量的结果,登上了英国公府的门。
国公府的院落连檐飞宇,入门是一进,转了弯又是一进,下了台阶踩在假湖中央方方正正的灰石墩上,衣袂之间带上水里生长的红绿花木香,之后才总算到了地方。
英国公落主位,王鏊落偏位,府里的婢子都是拿着上好的嫩茶叶尖儿冲水,这轻轻一抿唇齿之间便尽是茶香了。
英国公双手抄着,对待王鏊他还是客气的。
毕竟是帝师。
“无事不登三宝殿,王部堂可是我这国公府的稀客。”英国公眼神一转,带着笑意,“可是陛下那边……”
“英国公,可知海贸盈利为什么如此丰厚?”
“请部堂赐教。”
“我大明物产丰饶,能工巧匠颇多,便是小小的丝绸,内地作价一匹不过六钱银子,但海外之地则不同,似东洋吕宋,地无他产,一匹丝绸到了那里低则五两银子一匹,价高者有15两银子一匹。江南之地流传的海贸之利,十倍获之,便是这么来的。”
英国公表情复杂,大概是听得震惊,又不敢表现的太过于贪了,“……也能,看出来。部堂总督两省三地市舶司,梅记起运京师五百万两白银,如此,可见一斑了。”
“不过出海之事非同小可,便是不怕风高浪急,总归也要凑足个数千两银子买船买货。在福建,我便见过好几个人共同出资,共同分利,也有人一年便得银万两。”
英国公心头痒痒,“当真?”
王鏊继续说:“我与陛下也论及允不允许宗亲勋臣装船出海之事。按理说,小民可以做海上的生意,那么人人都应该被允许。”
“陛下是如何说?”
王鏊眯着眼睛笑了笑,他先不回答这些。
“便直说了吧,英国公。陛下欲将梅记的盈利分几成出来,譬如今年若有人占了一成的份额,那么这五百万辆便分五十万两。英国公可有兴趣?”
这事头一遭,突然之间提出来,英国公也不能马上辨出好坏,所以倒是略微停顿了下。
现在的皇上虽然年纪小,但脑子比谁都快,忽然之间分他们钱,这事情……
“当然,陛下不是白送。”
“要出银子?”
“不出银子。出田。”
英国公心中一咯噔,原来还是这个心思。
但是田产,那是几代下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
而且他马上想到,田在那里就是在那里,不会飞到别处去,可要是换出去、到海上,那就不在他的手里了。
生意这件事,他也接触过一些。
说实在话,梅记说盈利500万,那就是500万?中间有没有中饱私囊?会不会是最后剩下来的才给皇上?
如果他们进去那也是一样,自己又没人在里面,什么情况完全凭人家的一张嘴。
所以这海贸的银子看着是让人心痒痒,可到底不如土地让人心里踏实。
“王部堂,可是陛下让你来询问?”
王鏊说:“这你不必管,你愿意便说愿意,不愿意则说不愿意。”
英国公还没那么笨,“若是可以,还是让我再想想。”
他也不敢直接拒绝。
对于王鏊来说也还好,反正他也不止要走这一家。
而且他偏乐观的,
皇帝对于这个选择是自愿原则,但是朝堂上一些人,对于勋臣所占有的土地可是非常不满的。
那些人,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压着他们不上疏。
确实如此。
顾人仪的奏疏都不是最快的。
朱厚照的案头已经摆了好多份告状的奏疏,
毕竟皇帝的心思在这里,很多人就投机这个。
越来越明显的局势,使得好些人开始不安。
“这根本是一个局!从弘治十一年到现在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这样。先是暗示、然后软硬兼施。田产换成干股,这又是哪一出?真要这样那咱们岂不是都要看那个梅可甲的脸色?这哪里比得了拿着自己的土地。再说了,生意是有赚有赔,海上的事那更难说,那个所谓的万金账前半句是有钱一起分,还有后半句呢,那叫亏了一起扛啊!我们好好的田地,便是遇到些天灾,那也赔不了多少,实在不行多收些租子,怎样都在自己的手中掌控!”
保国公朱晖满口唾沫星子喷着,那双老手敲的桌子倒是啪啪作响,末了,还很警惕的对说:“英国公,你不会是眼馋了那些海贸的银子,想要答应了吧?”
英国公也很烦,挤兑了一下眼神,很燥郁的说:“哎呀,这不是正在考虑呢嘛。”
“不行!我反正不答应,除非真的有圣旨!陛下金口一开,叫天下勋臣全都如此,那……那我也还要带乾清宫去哭一顿去!”
英国公有些看不上他,这么大年纪还说去哭一顿,真有出息了是。
保国公可以胡乱说,他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