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语文不敢说,其实这几年以来,各地督抚都收敛许多了,当然所谓收敛并不是不干那些事,而是不在明面上做那些事。
上面皇帝在逮呢,有多愚蠢还会顶风作案?
“陛下,田地的事,除了要查陈氏自身,还有他的许多亲戚,眼下也有许多人以亲戚的名义来占田。因而到底有没有多置田地,还不是定数。”
“行吧。”朱厚照轻呵了声,“几年过去,现在朕的臣子们都学聪明了,和朕玩起了猫捉老鼠。有意思,真有意思。语文,这件案子你要派一个得力之人,专门来盯,一旦查明他是通过谎报政绩这个办法来向上晋升,朕饶不了他!”
毛语文心中没什么怜悯之情,他都已经习惯了。
关键是皇帝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陈泰有贪墨三十万两银子的事的?
厂卫之中如果有这样的消息,一般绕不过他的眼睛。
而朱厚照在意的是,一个他也认为是清廉有为的官员,竟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大行贪墨之事,他无数次强调过,主政一地的官员最为重要,如果这个人出了问题,那么他管辖的地方的民情是不是都是假的?
这就是触犯底线。
之所以严查也是因为陈泰可能触碰到这个底线。
如果上报的民情都相对客观,符合实际,朱厚照还会从轻处置,因为说句实在话,官俸低微,官员伸手拿一点确实很普遍。
眼巴前不就有一个王琼还不老实呢吗?
但人家王琼勤政干练,没去浙江之前是治漕河的,这条河道的干流支流、古今变迁、修治经费他给梳理的分毫不差。
到了浙江以后,浙江的新安江被他修整加固,尤其开海之后,浙江略有混乱,亟需迅速恢复社会秩序,王琼做得相当可以。
这样的人,拿点银子没有问题,朱厚照自己也知道。
但陈泰属于超出他的预料,搞得他现在摸不准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让锦衣卫去各地核实他在民情这种关键问题上是不是有造假。
而一旦查证为实,朱厚照要是不把他的皮扒下来,算他陈泰死得够早够及时!
案情如火,一触即发。
大朝会后忽然出现这样的事,还是令官场有些震动。
尤其接任凤阳巡抚的费宏,他最尴尬。
到了淮安以后,各地知府以及漕运上的相关官员来拜见他时,一个个都苦着脸。
费宏哪管得了陈泰,皇帝对他这个巡抚也有要求,后来干脆他自己把这些人全都召到自己的总督署里,摆了两桌。
其中就有淮安知府林庭(木昂)。
“前任巡抚的事,你们或多或少都有耳闻,本官也收到了旨意。”费宏绕着桌子走,一个一个拍他们的肩膀,“朝廷要查,那谁也拦不住,你们都是各自负责一府的官员,回去以后诫谕下属,谁也别想着拦。”
“费部堂!”
费宏话说一半,忽然有个官员哭腔就出来了,“部堂,我等都是冤枉的!请部堂向皇上禀明实情,救救我们呐!”
“是啊!请费部堂救救我们!”
……
陈泰忽然这个时候出事,最害怕的就是他们,因为他们是直接属下,到底是不是陈泰的同党,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楚的。
“你们若是奉公守法,造福百姓,何需我来救?若不是,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你们?”
“费部堂!只怕到时候有小人攀咬,我等便是百口难辩了!”
费宏听他们讲得可怜,但他也没有办法,锦衣卫已经来了。
“淮安府、扬州府、庐州府和凤阳府四个府的知府,以及滁州、徐州、和州三个州的知州,皇上派了锦衣卫正在核查陈泰上奏的历年数据,包括田土和人口。
明天你们分别去回答锦衣卫的提问,锦衣卫也会从府再至县,如此往下核查,若是数据相差不大,各位都会相安无事。若是差距极大……”
费宏不好再讲下去了。
而且他不能让这些人离开,以免他们连夜做出什么造假行为。
林庭(木昂)起身行礼,然后问道:“费部堂,下官乃淮安府知府,斗胆请问,陈泰此次出事,是他谎报了这些数字?”
费宏无可奉告,主要他也不知道,但他大致能摸到一点逻辑,“陈泰是不是谎报,这并没有明旨,本官也不敢断言。但陛下登基以来,尤重各省、府、县之主政官员,你们大多数都是从知县当到的知府,这应该都是知晓的。所以每次大朝会,必会询问民政诸事。
如今锦衣卫在核查这些事项,想必是觉察到其中有不符之处,兴许,确实是为此而来。”
这么一说,在场官员大多面色凝重。
即便林庭(木昂)这种清流官员也是如此。
因为哪怕他自己没有谎报,但是有可能下面的人会谎报给他们,万一里面有什么遗漏或是错误,导致对不上,比如说他报了15万亩,结果几个县加起来不等这个数,这就麻烦了。
最关键的是,上面的人为了升官,会让一些数字一直‘增长’,这个增长,应该会是核查的重点。这里面万一有点什么,这可怎么得了?
案情原委
朱厚照一页一页翻了毛语文递过来的陈泰的口供,同时问道:“那三十万两银子呢,找到了吗?”
毛语文低头回道:“按照陛下给的地点,已经挖到了,锦衣卫也已经封了那处宅院。”
“是不是有些不明白,朕是如何知道的?”
毛语文单膝跪地,“锦衣卫是陛下耳目,事先却没有半分察觉,此乃微臣失职,请陛下治罪。”
“起来吧。陈泰那是老狐狸一只,他这个清官的名声不要说你,就是朕也给他瞒了几年。”朱厚照把那些否认罪责的口供扔在一旁,其实是有些恼火的,到这个程度还在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