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节(2/2)

朱厚照回过头来再逼毛纪,“你听到了吧?那么他现在不同意,这件事又当如何办?”

以前他提出过一个叫《霸臣传》的东西。

就是如刘大夏这类官员,跟君主意见相左,看似谏言,实则就是逼迫,因为皇帝只剩两个选择,要么听闻纳谏,要么就是背上恶名,他们会说你固执、说你刻薄、说你严苛……等等,都是这样一个套路。

毛纪没办法,他也脱下官帽,痛心的说:“陛下,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哪敢呐。”朱厚照阴阳怪气,他咬着牙讲,“朕的大臣们可真是厉害,朕想做的事,大臣们得同意,不同意了便不能办,强行办了就致仕。朕同意致仕就是刻薄寡恩,好好好,都是忠臣,都是忠臣呐!

当真是无趣的很,也好,朕这个皇帝不当了,你们来定吧。从今日起,你们人不要入宫,奏疏不要入宫,朕什么人也不见,什么话也不听。你们这些霸臣,不就是要朕当个傀儡嘛?朕成全你们。

杨阁老,你还是内阁首揆,朕得收回成命,不收回成命,朕圣德就该没了。毛纪,你还是工部尚书,在你的话里,朕还能干什么呢?什么也不能干,就该使劲浑身解数征得你们同意才能办事,否则就是违背了君使臣以礼了呀。朕现在给你个痛快的,什么都照你们商定的办那多简单。”

朱厚照起身就走。

他今天如果强行以官官相护的名义收拾了这两人,那受害者是他们,施暴者就是皇帝。不管生拉硬扯什么罪名,肯定很多人会说皇帝苛责了。

现在朱厚照不按套路出牌,被你们逼得没办法,所以不干了。这样施暴者就是他们。

舆论场在他活着的时候不能丢,因为那不仅是评价,更是权力。

这是权力的斗争。

但他这番话是吓坏了这些臣子了,

尤其是杨一清,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首揆是不是又回来了,而是焦急的劝道:“皇上!国之大事,不可任性如此,不可任性如此啊!”

朱厚照却拉着尤址直接出乾清宫,并说:“无妨!无妨!满朝的忠臣,还不够么?国家大事在你们手中难到会坏?那你们算个哪门子忠臣?尤址,咱们走!把这乾清宫,让给他们!”

新一代的霸臣

暴力与残忍从来都不曾真正起过作用。

朱厚照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不想像自己的祖父一样,明明有扫除犁庭之功,最后却还是逃不过文人的那张嘴。

他这一步退后,是选择让他们留在原位,自己缩回手中的刀。

这有一个好处,就是避免了成片的官员选择致仕。

这帮老学究还是很难对付的,你以‘致仕后,不可轻易起复’来威胁他们,长期来看是打破利益逻辑,肯定是起作用的,但短期会刺激一部分人激烈行事。

而且朝堂上都是趋炎附势之辈,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这些年来朱厚照自己所任用的人,虽不乏严嵩、王琼之流,但大多也都是品德端正些的。

长江、黄河都要有,少了一个,另一个就要泛滥了。

所以要少些刺激,以免局势超脱掌控,而朱厚照不喜欢那种感觉,他要一切尽在手中。

现在杨一清的职位都保留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必再请辞,而且这个时候请辞,朱厚照也只会是一个批示,四个字:内阁阅办。

如此,对于朝堂整体的影响降到最低。

至于继续占据舆论高地,当然也是最为重要的目的。

皇帝这样走了,乾清宫众多官员面面相觑起来,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走吗?必然不行。

这个时候王鏊得拿主意,他说道:“皇上如何能不见臣子?臣子更不能不拜见皇上。今日这宫,是出不得的。”

“对,陛下一时之气,绝非是真的要撒下手来。”顾人仪也赞同,“我等与诸位阁老一起在宫前跪请,陛下不见,我等万不能离去!”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选择是显而易见的。

这可不是谈恋爱,对方不理你,你一生气也不理对方。现在必须是骂骂不走、撵撵不走的态度。

但对于杨一清和毛纪来说就有些尴尬。

按照道理来说,皇上最后亲口说了,杨一清还是首揆,毛纪还是工部尚书,但他们真的能自己以这个身份来行动吗?

“济之,介夫。此事皆因老夫而起,自然是由老夫一力担之。陛下那边,老夫去请罪,哪怕是拼了性命不在,也一定将陛下请出来。”

毛纪也不能脱身,“下官也惹怒了皇上,下官陪阁老一同去。”

什么官职暂先不提,这个时候不能出宫,这个共识还是有的。

不过等这群老头儿起身、腿上的麻痹感稍好些,尤址竟然又在宫门外出现。

“各位大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杨一清拱了拱手,“臣子触犯龙颜,犯下大错,自然是要去君前请罪。”

“陛下口谕,各位大人立刻出宫,不准逗留!”

“尤公公!”顾人仪急了,“九州万方、百兆生民皆系于陛下一身,陛下一时动怒,我等都能理解。但如何能让君臣相隔、不再相见?这种时候我们是万不能离宫的。”

尤址还算平静,他淡淡的反问:“那顾少府决定怎么做?再逼着陛下改变主意?”

顾人仪脸色一变。

这叫什么话,怎么又是逼?

“这不是逼,而是示君主以忠心、诚心!”

“这如何不是逼?照顾少府的意思,自此时不再出宫,除非等到陛下回心转意,这不就是以自己的性命逼迫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