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节(2/2)

“是。”

如朱厚照所料,这十来年,民间确实有一部分知识分子在了解西洋,景婉能编出这样的书,一是说明信息有来源,二是也有部分受众。

而如果说前十年是民间自发的话,那么从今年开始,就要以朝廷的官方力量来推动,与此同时各类地图其实也在绘制出版中。

可以说这一代长成的孩子,只要受过教育,应当不会见识那么浅薄。

回过头来讲,这本书虽然有错,但其中蕴含的对于世界的认识这个概念还是有了的,

“尤址。”

“奴婢在,你搜集几本相同性质的,分送内阁和六部,让大臣们都看看。”

……

……

几日以后,朱厚照却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宣召几个重要的臣子相见。

因为新疆杨一清的奏本到了。

这是正经事,不能说笑着来。

那奏疏王鏊和杨廷和都是看过的,然后又在梁储、何鉴、王璟、王华等人的手上传了一圈。

朱厚照在他们面前缓缓踱步,并说道:“杨一清在奏疏里总共提到两件事。一个,西州调去了两个汉人卫,他们想再以胡人为基础,设立一个胡人卫。第二,便是现在的关西七卫、除去哈密,应当是关西六卫了,应当如何处置?”

这里面其实有些奇怪的。

兵部尚书王璟当即便说:“这关西六卫不就是胡人卫?”

朱厚照当然明白,“说到底,他们的意思是需要一个听话的胡人卫。关西六卫藐视朝廷已久,如今新疆初立,朝廷对他们的控制比一般土司还不如,这本身确实是需要考虑的一个问题。但王璟所言不错,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从胡人卫变成胡人卫,那便没有意义了。”

西域的事情原难解决,最为关键的因素是中原的力量难以有效投射到那里,现在这个困难被稍稍缓解,因而才看到希望,否则是讨论都没有必要讨论的。

杨廷和一句话了结了,“无非是打与不打的问题。若要解决,则打,若要弃之不顾,则不打。”

其实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大明朝到了今天这个气势,还能不打?

“命杨一清见机行事,相机接敌,争取早日除了这些隐患!”皇帝猛然转身宣布,“祖宗设关西七卫的最初设想是设屏于边界,拒敌于境外,但沧海桑田,百余年下来,这些人早已改志,过去的恩恩怨怨朕不想再提了,收拾掉吧。胡人卫的提议,朕是同意的,但指挥使必须是朕的将军,他们也不能再有自决权了,既是大明兵卫,必受朝廷号令,否则朕这个皇帝都是假的了!”

皇帝在旨意中并未言明什么时候、什么方式解决,只说见机行事,算是给了杨一清很大的自由权。说白了,过程不问,给我结果。

众臣纷纷感叹,如今的大明兵锋之锐尽显,四方胡虏大概是都要收拾掉了。

“臣等,遵旨!”

“各位不急离开。这几天朕让司礼监给你们送了些书,都看过了吧?”朱厚照弯起嘴角,“今日得空,咱们君臣好好论论这世界的形势?”

派使出西洋

为了营造相对轻松的氛围,少些条条框框,朱厚照把见大臣的地点从奉天殿改为了湖边的凉亭。

他坐主位,在京的内阁和各部主官分列左右。

每人手边还有一张棕色的方桌,上面摆了茶水,偶有微凉之风徐徐吹过,打在脸上非常的舒服。

古人似乎也喜好这样的环境和方式,其中蕴藏的文人雅士般的格调有时会连朱厚照也会觉得舒适。

“朕登基至今,已经走过了十个年头。十年以来,幸得诸位爱卿勉励辅佐,才有今日大明的这般景象。朕有时会犯脾气、起倔劲,也是各位不多计较,就像民间百姓之家,吵吵闹闹日子还得往下过是不是?”

天子一番温暖叙话,王鏊、杨廷和等心中如流过汩汩暖流。

“皇上睿智卓绝、勤政爱民,一切都是皇上之功,臣等岂敢擅居?”王鏊这等人已经年老体衰,不过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倒是腰背挺拔,嘴巴上只有淡淡的一层胡须,而脸上仍不见丝毫皱纹,体力、精力都不是他们这等人可以比的,据说在宫内行走,常常是健步如飞,反过来嫌太监宫女动作太慢。只有年纪这一点,让他时常伤感无奈啊。

“好了。”朱厚照摆摆手,“今天若是将诸位叫来再歌功颂德一番那便是耽搁时间,没有意义的举动。朕这几日偶得一本《西洋地理志》,闲时翻阅颇受震撼,以往倒也听平海伯等人提过南洋、西洋诸事,不过都是些信息碎片,从未联系起来看。因为觉得是好书,所以让内侍分送各处,你们都看了吧?”

“看了。”众人纷纷点头,“虽时间紧迫,不过皇上有命,哪怕是挑灯,也都读了。”

“读了就好,读了就好。朕今日就是要和各位论论这书中的内容,古人品酒论英雄,咱们君臣今天品茗论世界,不失为一桩乐事。朕先起个头吧。”

“臣等躬聆圣训!”

朱厚照抿了一口茶,随后放下,“先说个旧事,朕遍阅史书,古时先贤也有记载中原之外的一些情况。你们都是饱学之士,自然是知道的,譬如《穆天子传》当中的‘天子西征,骛行至于阳纡’,《史记·大宛列传》也有‘张骞从大夏归,言在大夏时见蜀布、邛竹杖……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这些都说明,在大明之外,仍有广大的区域。当年冠军侯千里驱匈奴,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勒石燕然,这已经是很西很西的地方了,可更西的地方呢?那里又有什么?”

杨廷和感慨,“纵然勇如冠军侯,那么远的地方,想必也是没有去过的。”

“但是这本《西洋地理志》却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画卷,朕问过了,书的作者没有去过极西之地,也没有出过海,所有的信息要么是读来的,要么是问来的,其中难免有错漏之处,可这些错漏之处恰好反应了我大明对各个区域的认识是不够的。朕知道,有人会讲,海外蛮夷不比我中华之地地大物博,又何必去管他?”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的脸庞,“应当有人会这么想吧?朕今日只与各位论事,不罪人,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果然,何鉴、王华纷纷拱手,“陛下所言,正是臣心中所虑。自古以来,天下大治,务得君主与民更始、使民以时,若是大兴挞伐之心,耗民力于域外之地,则天下必处处凋敝,百姓亦大受其害。”

“朕就知道是这样。朕也会奇怪,你说关起门来自己当皇帝,和井底之蛙是不是一样?”

王鏊老手一抖,“陛下,这可不能一概而论,我中原为天下正统,即便是坐井观天,这也是囊括了天下精华之井。”

朱厚照眼含笑意,“阁老怎么知道我大明就是中央呢?”

“天圆地方,从来如此。”

“即便真是如此,这么一方天地之上,我大明的疆土是最大吗?应该不见得,南洋商人来禀,有些国家要乘船半年才能抵达,这中间是多大的地方?如果别的国家比咱们还大,那你说的这四方格子当中,我们大明又怎么是中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