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见儿子年纪轻轻却能直指要害,心中有一丝宽慰,“你确实天资聪颖,不怪你柳姨平时常常夸你。”
夏九哥则带着几分谦虚,“哪里是孩儿聪明,不过是日期越发临近,上下谈论之人众多。孩儿也只是拾人牙慧。”
难得这孩子并不虚浮,还懂得谦虚之道,夏言心中更加宽慰。
“为父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所以不管什么人向你打听任何事,你都只认准一点,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弄虚作假,我夏家人不屑为之!”
“是!”
而且现在的官俸,已经足够让夏言有底气说出这句话了。
从朱元璋时起,明朝官员领的俸禄就是本色,也就是粮米,当然了实际上还有布帛、绢、丝等等这些东西。
喔,还有宝钞。
后来呢,也有部分发为折色,但先前大明毕竟缺银,不足以全部发银两。
这一点在正德朝逐步改了。
本身海贸就是让经济在快速货币化,而且大明每年从日本运回上千万两白银,又没有那么多的仗打,朝廷是逐步的给官员加俸,而且不再发什么宝钞滥竽充数欺负人了,就是发银子。
洪武年间,一个七品知县每月是禄米7石,一百多年前7石米大约需要二两银子,当然不同地方肯定是不一样的。
而现在一个正七品的知县,每月俸银已经涨到8两,可以说是飞速提升。这个数已经是普通的三口之家半年的生活费了。
所以官俸太低的问题正在被解决,而且解决的力度很大。
实际上,放到全国来看,也就使得朝廷原来每年四百万石左右的官俸,增长到了一千六百万石,好在明朝岁入已经突破六千万石,所以倒也能承受。
就算要付出些银子也还是得花这笔钱,官俸太低肯定是有问题的,最大的问题就是逼得官员不得不贪。
一个坏制度最典型的特征就是逼着好人当坏人。
夏言是八品官,他的月俸是6两银子,对于他这一家生活是完全足够了。
能养得活家人、没有生活的困顿,夏言便没有任何压力,所以谁都不可能让他违背内心,这是他早就下定的决心。
甚至他可以把夏九哥,抚养得无忧无虑的。
到了晚间,夏九哥在陪父亲用晚餐,府里的管家来报,呈递给他一封拜帖。
夏言本来想收,结果管家直奔自己对面去,“少爷,这是给你的。”
“给我?”
父子俩都有些诧异。
“是哪家公子?”
管家回说:“看着面生,估计是县里那位外来户。”
“姓韩,春薄。为父已经见过他了。不知在哪里发的财,置田地、买宅子,而且广交好友,尤其是本县的许多生员士子,都已是他的坐上客。所以,或早或晚总该是要邀请你的。”
夏九哥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那孩儿便去吧。”
“去吧,见识见识,仔细瞧瞧这是个什么人。”夏言意味深长的说。
实际上,这个韩春薄第二日就到了知县衙门。
一般人入得此门都是为利,但姓韩的去拜见本县知县,则是为了捐钱。
“你要向本大人这知县衙门捐银子?”
这是什么新奇说法,这不就是……行贿吗?
韩春薄却不慌乱,“听闻本县今年有考取京师水利学院和格物学院等学子六名,但家中贫困,朝廷虽对学子本人多加照拂,可他的家眷则难顾周全。在下幼时有一妹妹,因洪水而亡,便一直想着能尽些绵力,哪怕多培养一位治河之才,这也算是积德了。”
知县徐维明不怎么相信,这是什么忽悠人的屁话,你要是有钱,跑到京师去直接捐给水利学院不是更好?
不过看清却不说清,这也是个潜规则,人家初来乍到,想花钱买个名声,自己又何必拆穿。
“你既有此心,自可去做,与本官何碍?”
韩春薄说得很自然,“这是今年考取的人,却不知来年何人考取,小人知道朝廷重视人才选拔,每年都是由官府初筛,随后一并送往京师。既如此,若得徐知县相助,也就省得小人一家一家去找了,再说了万一眼拙,一个不慎叫人骗了,那更加丢脸了。所以这事没有徐知县,是万万办不成的。”
这知县笑得不轻不重,他觉得这家伙看着玲珑剔透,应该是个聪明人才是。
“难得,难得,本县竟有你这样的当世善人。”
韩春薄心中则想,光说好听话,也不讲配合不配合,“徐知县过誉了,下人是仰慕徐知县的大名,甚至可以说,就是徐知县找来的。”
徐维明这才真正展开笑颜,是嘛,刷名声这种事怎么能不带上他。
“不必如此,本官不是那个意思。你欲行善,本官当然不会拦着,这样吧,本官遣一人随你同往,本县哪些人考取了京中的学院,他是清清楚楚,不瞒你说,官府有时也会做些接济。”
韩春薄心说信你才有鬼。
“那小人在这里,多谢徐知县了。”
来路不正
晨光中的县城古朴安静,田长衙门院落里种着的桃树并不高大,但春日渐暖,桃花盛开。
桃树中间有条小道,走过去再穿过一个圆形洞门,便入了书斋。
书斋之中是郎朗的读书之声,夏九哥正式在此朗诵《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