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有胆子往上递,老爷我跟他姓苗!”韩春薄到时说得有恃无恐,“不过这夏言确实也麻烦。”
说着他起身在院落里转悠了两圈,“来双流县以前,老爷我一直以为徐维明和夏言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没想到忽视了他们二人那俩不成器的儿子。说起来这夏言还真是君子,竟能不计前嫌,做到这等地步。不过,咱们到底是谁截了我们的人,夏言又是怎么知道的?”
“属下觉得当下要紧的,还是将夏言也一并收拾了。事情已经出了,只能慢慢查。但知道的人,不应该再留着了,否则,迟迟见不到苗知府的回应,夏言说不准还会做出其他的事情。”
“青云呐,动他没那么简单。一来,他不像徐维明有那么多的错漏我们找。二来,知县已经因为虚报图册下狱,田长再下狱,按照他的职责寻常人一想也是因为田地,两人同时出事,给人的感觉就是双流的田地流转出了大问题,这,就容易被人所注意到了。”
需知四川除了巡抚,还有镇守太监,正德皇帝手段不俗,这些个无处不在的太监才是最烦人的。
他能同了文官的路子,却通不了太监的路子。
实际上,这个办法若是能用,那个苗大嘴应该立即就将夏言下了,又何必再等下去?
“这倒也是……”
韩春薄单手负在后面,心思一动,“有了!”
“我不过是忌惮过于引人注目,尤其是怕引起镇守太监府的那些人注意。可若是能让夏言和这些人不对付……他们自己厌了夏言,自然就不会念他的好。到那个时候夏言出了事,哪个太监都不会觉得是双流县的田地流转有问题。”
这就叫杀人不用刀,世上最狠是人心。
“老爷我直接去攀附那些太监,始终显得生硬,还是请苗知府出面引荐。夏言爱打抱不平、爱两肋插刀,那么咱们就找些不平事叫他管,等他管到那些公公头上……”
青云听到此处明白了,“老爷妙计无双!”
“不止如此,咱们都查过这夏言,他在七八年前还是江南一县令,原本是重用之相,但为人不知变通,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惹了天子不快,因而被一路贬黜至此。
等他得罪了镇守太监府的人,咱们没了后顾之忧,自可以同样的罪名再参他一本,所谓本性难移,他始终如此,哪怕是皇上见了也不会觉得有所异样,这样,夏言这官便做到头了!”
韩春薄说完这一通有一阵酣畅淋漓的感觉。
而边上的青云眼睛都要开始冒星星了,他们家这老爷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又尽在掌握的模样,而所凭的,不是无双的计谋又是什么?
“以此计,则可万无一失!老爷实在高明!属下便怎么也想不到……脑子明明在动,但始终如堵上了一般。”
“不高明,怎么当你的老爷?”韩春薄略慵懒的瞥了他一眼,“准备一下,咱们去府城,拜见苗大人去。”
“额,不是不去吗?”
“之前不去,现在得去,难道你想咱们得信再被截一回?”
其实这个计谋之所以说好,就是因为容易施行。
其中的关键不过就是让夏言和公公们不和。
按照此人的特性,这太容易了,甚至都不必他故意安排什么,就那帮公公自己的作风,简单找一两件给夏言知晓,他也一定忍不了。
所以他此去,是要说服那个苗知府,拿掉夏言甚至可以早些做,毕竟把这里的情况‘如实’送到宫里一来一回的路上也需要时间。
而韩春薄后来又仔细推演了一番,觉得应当没问题。
唯一的问题他算不到,也没人能算得到——
而随着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川地这边的事则开始稳步的向京师漫溢。
京师的四月芳菲天,也在时间流逝中越来越少了。
你们这帮饭桶瞧不起谁?
皇帝虽没有给载垨和载壦封王,不过他们年岁已到,便是要出宫建府,因而就在皇城之西各有一处宅邸。
西城聚集了国子监、医学馆、科学院以及后来用于皇帝给省、府两级官员培训的的专门会馆。
因为有很多官衙,这里自然也就没有南城的嘈杂与喧嚣。
载垨和载壦两个兄弟面毕了皇帝以后,果然生出几分轻松,他们母亲原是亲生的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感情极好。
因而宅邸都求了两处近的,经常是形影不离。
“皇上怎么说?”
问这话的,乃是他们的舅舅,当朝靖海侯之子,梅怀古。
说起来,靖海侯梅可甲已经六十多岁,在浙江又操劳多年,就在一年前,他已回京休养,而他穷尽毕生精力所建成的大明南洋贸易公司现在已经换了掌舵人。
按照一般招纳人心的手段,这个事情理应由梅怀古接手。
但朱厚照愣没答应。
他想的不是政治斗争,他想的是不能把梅可甲的心血、他的心血以及大明努力多年的海贸成果给砸在了手里。
梅怀古是机灵,但是掌管这么大一家公司,没有一定的经验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件事接梅可甲班的乃是原总理外务官顾佐。
顾佐其实也六十了,不过他身体尚可,老当益壮,有的人一会儿这里病、那里痛,顾佐几乎没有大病过。
正德初年时,他曾任户部侍郎,后按照圣旨创办少府,之后统管总理外务部,正德十四年,朝廷开发台湾,军港、垦荒等多样事情一齐发力,于是派他出京督办,正德十七年回京继续掌管总理外务部。
正德十九年,天子将其调往杭州,全面接手如今已是庞然大物的大明南洋公司。
而总理外务部则交到了严嵩的手里。
这件事也是从去年到今年,朝中最大的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