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壦说:“父皇常常对我们几个兄弟讲,我们既入得此家,便要心中装着朝廷、装着百姓,做事做人,都要问心无愧。我是皇子,你们呢,都是大明的臣子,既入此门,最好是心中多几分公心,少几分私心。免得落下和姚玉林一样的下场。”
砰!
酒杯已空,人与杯子同时摔落在地。
走出监狱,载壦心情不算很好,他吩咐说:“四川差使已了,你们收拾一下,我们尽快北返,父皇有旨,要我去行宫听命。”
“是!”
杨慎也看出来载壦心情不佳,在所有人走了以后,还出声安慰,“二殿下,姚玉林欺君罔上,是死有余辜。二殿下不必如此。”
“用修,我倒不完全是为他。”
“那二殿下是为了什么?”
载壦眼神复杂,抬头望天,“我相信,姚玉林在幼年初读圣贤书之时,也会想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一路走来利欲熏心……我是父皇的第二个儿子,名于我无用,利我已足够了,既无所求,接下来的路便不能像他一样走歪了。”
“下官大胆,便说上一句与二殿下共勉。而且二殿下能有此话,想必皇上听了也是开心的。”
载壦迈步向外走去,并留下一道声音,“父皇每天都会听到这样的话,关键是怎么知行合一。”
说完他越走越快,兴许是离家久了,他忽然有些想念他的父皇。
朝堂政治
大明改元正德二十年,国家东南西北都变化较大,唯一要说有哪里不变的。
就是山东。
弘治年间的首揆刘健,因为不慎惹怒天子,被贬官至山东。当时他已年过七十,当初人人都觉得这老家伙哪怕是到了山东,最多也就是熬个几年。
不曾想刘健是个真正的长寿之人,至正德二十年,他已经九十三岁了,仍然在任。
换句话说,二十年间山东就没换过巡抚。
汉宣帝时,曾经提倡过地方官做得好的,就不要轻易调动,毕竟人家好好的,你换人干嘛。
不过这种制度并不是在任何场景下都能适用的。
首先是当官的那个人自己,时间久了,他就会想升。另外,一个人长期执政一个地方,那很容易改姓,朝廷到时想插手都难。
这是更为关键的缘由。
所以汉宣帝的这一做法虽然有其道理,但并没有被大规模的采用。
反而是几年一换的流官制占据了主流。
但凡事都有个例外,这两点因素在刘健的身上就可以被避免。
他不可能再回北京,也一向以清流标榜自身,不屑做一地方权臣。
二十年来,山东成了清流的自留地,也成了他们这帮理想主义者实验治国的绝佳之所。
然而事实是,山东是各地当中变化最小,最像正德初年的地方。
倒不能说是落后,只是呈现出的模样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儒家治下,无非就是那几招。
比如说,这里仍然缺少商业,继续维持着小农经济,正德十一年清田令后,算是抑制了土地兼并,再加上推广红薯,所以饿肚子的现象是不多的。
就算是遭了什么灾,国库有银子能够赈济,刘健为官清廉,赈灾粮不至于被克扣太多。
再比如,路引制度目前也只存在于山东等几个少数省份中。
这是经济方面。
在文化方面,山东是位次靠前的科举大省,刘健在山东各地筹建私塾、弘扬圣学,京师高院当中,山东籍的学生比例最低。
更多的家庭仍然是种地纳粮、供子读书科举。
不过正如前文所讲,这并不代表山东落后,实际上,江南沿海等地商业繁茂,到处都是海外洋人,而在商业影响之下,崇尚金钱的价值观日益普及,清高的读书人莫不为之痛心,而这其中大部分反而是比较认同山东。
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航海时代之后就是全球化时代,礼仪之邦已经不适用于那个时代,每一个民族、国家都得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争取,去搏斗。
所以营造出这样的市民文化,朱厚照并不后悔。
过分的重视礼教传统,最后就是诞生出朝贡贸易这种,越贸易越亏的奇怪业态。
这是他的想法。
实际上,刘健的巡抚衙门里挤着不少清流官员,更多的人则已经被他安排到了各府州县。
现如今的山东,也说得上政通人和,农业至少可以保证处处安定平稳,老百姓也算安居乐业。
早早的将正德二十年朝廷需要的新版鱼鳞图册重新收齐上报,便是明证之一。
事实上,这帮清谈之人,一是沾了朝廷给官员涨俸禄的好处,一是沾了天下清田令的好处,人地矛盾不突出,当官的不一定非要贪财才能过活,这才有了今天这般景象。
在这个地方,你可以说他们没有东南富庶,他们还说你没有他们的礼仪兴盛。
不过说到底,人有生老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