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可说是履职尽忠、为国为民,而且深获天子信任,有的时候,与其说是有君臣情分,倒不如说更有私交之谊。
“皇上,究竟是怎么考虑的呢?”王守仁也皱眉呢喃了这么一句,随后又问:“文德,你可去仔细了解过,这十几个富商,确实都有私铸钱币的罪行吗?”
“属下去问过,但现在锦衣卫是生人勿进,要想打听就是一句‘锦衣卫奉旨办案’。而且扬州的事不知中丞想过没有?”
王守仁知道,“你是说吏部尚书之子王朝需一案?”
“不错,据说前段时间天子微服不夜城,及至有此番厂卫探查商人乱政之事。要说朝堂之上真有能人,这个风声一放出来,再加上王朝需之案,现如今各地官府不要说为商人说上一句话了,根本就是唯恐避之不及!”
这个被唤文德的壮年人嘴巴‘啧啧’赞叹,这手段,狠厉、迅猛,真是叫他大开眼界。
如此一来,商人被‘剥离’出来,其目的还是在于要将货币改革推行到位。
现在江南的市面上已经开始流通新钱币,拒绝新钱币的处罚案子还是王守仁亲自办的。
这个节骨眼,各地官员都要禀报自己的‘成果’,否则就容易面临皇帝的怒火。
“朝廷有朝廷的考虑,皇上也总是要顾大局的。”王守仁还是选择相信,“至于你说的……老夫相信朝廷亦有所考虑。”
“那当下之局何解?”
王守仁略作考虑,道:“江南之地豪商富户岂止这么几家?剩余还有不少。巡抚衙门可明发文书,要求各地知府、知县动员鼓励这部分人,先行收购农户手中的棉花,再由官府出面联系南洋公司。
若是顾虑此时敏感,不太愿意走近这些商人,就以巡抚衙门的名义来做。为了百姓,老夫担些干系也是理所应当。非如此,也不足以报效皇恩!”
他的这个属下被他这份赤诚忠心和为民纯朴之心所感动,因而有些许冲动,“中丞,您是皇上敕封新建伯,皇上对你的信任绝不低于朝中任何一位重臣。
可现如今朝堂之上张秉用把持朝政,任用奸佞,为逢迎圣意,他们只会鼓吹货币改革的重要,根本不在意改革之下的累累白骨!
属下也不是说改革不行,只是方法有待考量。中丞代天牧民,好在江南一地是全国富饶之地,江南之乱尚有解,其他地方的百姓呢?”
说到这里大约是有些动情,他跪了下来,言辞恳切,“中丞,您一直教导我们,出仕为官,要辅助君上,造福于民。如今朝廷之政虽是好心,却为害于民,属下也不信,皇上千古仁君,便是一句逆耳忠言也听不得!”
王守仁躺在竹椅上,脸上并无其他表情。
不一会儿,外面来了一个蓝袍小官,他手持一本文书,近前俯首,“中丞,是京里的消息。”
“念。”
“是。正德二十一年七月二十七日,皇上于奉天殿宣召群臣,共议货币改革之事,内阁诸员、各部重臣都详禀改革之进展……”
王守仁就这样细细听完,
随后说:“皇上天纵之才,柄国二十一年,政务方略并无大的错乱,但这次货币改革之策确属激烈了。”
壮年男子听到这句话心中略微安稳下来,至少上司是赞同了他。
“中丞,仔细想想,朝堂上下,京中内外多少人是欲奏而不敢奏,放眼天下除了中丞,皇上便听不到真正的逆耳忠言了。”
王守仁静静道:“但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现在朝堂上推动货币改革的声音是如日中天,各方都在报告好消息,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心也在这里,所以别人说的什么新建伯根本没有意义……他也没有这样自视甚高,理性的说就是讲什么皇帝都不会采纳的。
“有些话说出来就要一锤定音,否则不仅无用,而且会坏了大事。文德,你不若到京师走一趟?”
王守仁心思谋动起来,这次货币改革之后定会满地鸡毛,虽然成功也是惨胜,如此局面就得有人出来担了这个干系。
谁呢?
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放眼全天下,此时推进货币改革最为‘激进’的地方一定是扬州,扬州知府王朝需已经被刀架到了脖子上。
现在皇帝的态度也很简单,吏部推荐到扬州的人全都准奏了,就看你们能干出什么。
王琼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也不会再顾什么大面子,肯定是将那些个自己人派到扬州去。
扬州就是三县三州,王朝需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也是拼命了一回,他日日不在府衙中闲坐,而是到各个县衙当中去亲自督办。
但是半月前,朝廷改制,决定不再承认原先民间私铸的钱币,这对于很多老百姓来说是绝对的损失。
于是乎不仅是上面无数双眼睛看着他,就是下面的老百姓也群情汹涌的看着官府的作为。
他这一关可实在是不容易过,
这个世上,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一封请罪疏就想轻轻揭过,哪有那么容易得事?
更何况,皇帝还没说饶了他呢。
七日期限已到,
按照圣旨,内阁三位阁老,在京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督察院、少府、总理外务部、产业部正副贰官都要入朝禀奏。
除此之外,像越国公、博望侯等存在感比较高的勋爵同样需要列席。
当然了,还不能少了一个最为标志性的人物,
皇长子,福亲王载垨。
皇帝并不经常组织这样规模的‘会议’,所以仅从这二十多人的规模上也该知道这次的事情不算小事。
内阁首辅张璁知道,这几年来他的阁老之位一直被人惦记,再加上他行事比较激烈,得罪了不少人,于是朝中有的是人要他倒台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