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严颐寿本人是情感满满,尤其考虑他这个岁数,还‘字字泣血,句句含悲’的说话,那腔调甚至要流下泪来,
就算是朱厚照也有几分震动。
这些人迂腐归迂腐,但正是有一帮帮这样的老头前仆后继不顾生死,才阻止了一些真正的昏聩之帝的荒唐之举。
为了避嫌,王琼就算真的心中清白,他这个时候也得低头走出来,并跪在地上泣声请罪,请求皇帝加重对王朝需的处置。
毕竟这家伙是自己上了请罪疏的人,再狡辩就没意思了。
而就算摸透皇帝脾气的王琼,此时也不免有些紧张。
至于顾人仪、王廷相、姜雍等人则在等着皇帝的回话。
天子心思城府极深,这次给了清流说话的机会,但明面上大家也都看得出来,这是一次对地方官员施压的手段,就是要逼着他们拼命的推动货币革新。
所以,
也许一切仍然不会有变化。
没多久,
果然听皇帝开始说话,
“你说的罪,王朝需确实也在请罪疏里提及了,他都供认不讳,不过他请求朕再给他一段时日,等他定了扬州货币革新的大局,再来领罪。严颐寿,这样可行?”
顾人仪有些失望,皇帝还是老一套。
到了事后,王朝需或许会有些事,但不会有大事,皇帝念其功,会表面上处置,但实际上不伤到根本,至于王琼、张璁,更加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心中叹息一声,觉得严颐寿可以在这个时候退下了,见好就收。
但也就是此时,变故突起,严颐寿行了跪拜大礼,突然怒吼,“臣以为不可!”
朱厚照嘴角笑容逐渐收起,他的套路大臣大多知晓,互相之间也是‘配和’一下,清流知道不是时机,也会知趣。
但这种事,就是愣头青会让人感到讨厌。
“为何不可?”
“陛下真的相信似王朝需这等心中无百姓、无君父的官员能真正办成货币革新之事?臣对扬州之事早有所知,王朝需行官商勾结之事,甚至有人传闻他府衙之中藏银百万,百姓大多唾之!朝廷用这样的人,如何彰显陛下圣德、朝廷圣德?天理公义又何在?!百姓更加不会理解朝廷推进货币改革的良苦用心,甚至会起相反的作用!因此臣以为,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炙烤煎熬
这几年来,随着皇帝的权柄日重,其实已经很少有人敢当廷硬顶皇帝。
某种程度上,就像后来嘉靖皇帝玩弄群臣的局面,因为无人敢行此事,所以海瑞骂皇帝才会‘一战扬名’。
那种效果就如严颐寿现在所做的事一样。
奉天殿的气氛也无上限的紧张起来。
虽然天子还没说什么,但一众臣子已经全都跪了下去,包括边上皇长子载垨。
朱厚照心中亦有不满,朝堂大事,国家大局,这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这种节奏虽有起伏,但至少有序。
所以十分不喜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断。
实际上,从他的本意来说,他并不讨厌严颐寿这个礼部侍郎,那么大的年纪,可说是为国操劳一生了,有这份君臣恩情在,不出太大的问题,他肯定会给此人一个较好的结局。
他更加不想被人冠以刻薄寡恩的名头,倒不是说他好名,只是寡恩之名太盛,会影响手底下的人为他效力。
这番为难之下,就更加恼怒。
“严颐寿,你是礼部侍郎,三品高官,穿得是绯色孔雀服,身份尊贵,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顾人仪心中一顿,皇帝这话虽软,但已经带着很硬的感觉,最后给的机会如果不抓住,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于是他马上出声,“陛下,严侍郎为官,一向忠诚勤勉,此番冒犯天颜,虽属失态,但其心可用,请陛下,息怒!”
朱厚照敛了敛眼眉,“朕知道他忠诚勤勉,连忠诚都没有的人朕会让他官居侍郎?”
“正是,正是。”顾人仪自嘲笑了一下,道:“是臣失言了。”
这其实也是演戏,
皇帝碍于面子,表面上对着顾人仪说了一句重话,但实际上却不要紧的。
因为皇帝说了严颐寿忠诚勤勉,有这两个特点的官员,怎么样也不会处置的太重。
放在此时的场景下就是饶恕他了。
“朕看你也是一时糊涂了,罚你一月俸禄,自去冷静一番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戏要演,所谓人情社会某种程度上就是这样,正常来说这种戏码对于严颐寿本人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他说了自己该说的话,旁人也都听到了。
皇帝更没有怎么样他。
还要怎样?
但那些真正的勇士就是会撕下这一层戏幕,把能说的不能说的,能放在台面上的、不能放在台面上的全都拿出来。
“陛下,老臣人老心不老,也并不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