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丘并未为难他,极为认真且笃定的说道:“因为公序良俗是会变的,而墨家十义不会。”
此言一出,诸位墨者纷纷侧目。
尽是感受到了巨子那无可媲美的信念和一往无前的决心。
“在茹毛饮血的时代,公序良俗是个什么东西?便是如今,百里不同俗之地也处处可见。在一处地方极端兴盛的公序良俗,在另一地说不定就会显得大逆不道。
既然如此,公序良俗又如何能够作为丈量天下的尺?
以此尺出刀,刀又如何锋锐难挡?”
墨丘想到了在顾家小院之中,顾担曾与他说过的话。
文人有尺,武者有刀。
尺要有度,刀当有鞘。
墨家十义,便是他为尘世所准备的尺与刀,度与鞘。
难道他不知道兼爱、非攻想要达到的难度以此时来看根本就是一个望不见尽头的不归路吗?
不,墨丘比任何一个人看的都更加明白。
正是因为兼爱、非攻之言遥不可及,却又直指终极,所以才需要其作为衡量人间道义的尺。
此尺足以度量万世!
公序良俗可以改变,律法和道德亦能‘时过境迁’,可墨家十义不会。
无论是大月也好,大日也罢……千百年后,当全新的国度之中,有后人再次看到墨家十义,仍可以此十义出刀!
不求一世之易,吾争万世之心。
他的国不是大月,更不是皇帝,而是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生存栖息的千千万万个百姓。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年少的墨者抚掌大笑,只觉得心中的疑惑被扫清了许多,以往很多懵懵懂懂的念头都变得清明起来。
巨子不是墨者的,而是世人的。
此等胸怀,天下何人可及之?!
大水潦潦,逆流而上
不远处正向着此地走来的黄朝听到其高谈阔论之声,脸色不由得一黑。
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讲道理呢?
再晚点四国联军都要打上门来了!
“我说,你的那位朋友什么时候过来?如今退守豫州,人手已是不足。只能想办法从宗师层面进行找补,如此尚可威胁一番。他要是再不来,我可不会将黄天军的家底给打光。”
走到近前,黄朝没有半分客气的直言道。
时至今日,黄朝还记得墨丘的那句“其犹龙邪”的评价。
虽不知道是何等人物,但能得到墨丘如此的夸赞,想必定是不俗的。
问题是,局势已没有了退路。
豫州早已被白莲教和朝廷的兵马给祸祸了一遍,想在此地得到多少的补给几乎不可能,更何况还有白莲教主那狗东西的老巢就窝在这里,还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在那玩失踪,前景实在是不容乐观。
与墨丘不同,他从一开始想的便是登上龙阁,一直以来行事也极有目的性。
驻守扬州之地阻碍四国联军,一方面即是练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收拢天下民心。
你看,大月庙堂做不到的事情,我们黄天军去做,如此一来,岂能无民心归附之理?
虽然他的风头完全被墨丘和墨者盖了过去,但黄朝从不担心墨丘会“篡位”,墨者会夺权。
原因无他,道德金身这种东西,向来是仅可远观。
就算墨丘是真君子,是天生圣人,只要他想当皇帝,那金身随时都会破裂。
这世道一直是对小人的要求太低,对好人要求太完美。而圣人,当然是不能做错什么事的。
皇帝这个位置,时常都要舍小而谋大,损害一部分人,滋养一部分人,圣人的金身,放不上龙阁。
更何况这些年来的相处,黄朝自然知晓墨丘为人如何。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用这一句来形容,可谓是再贴切不过。
争权夺利对方不屑为之,用其道德金身来使得民望所归教化万民再合适不过——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能赢下四国联军,再不济也得让对方退兵才行!
能赢吗?
很难的啦!
道理很大,你看四国联军会不会听?
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足够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