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看不到什么面黄肌瘦的人,也没有什么压迫、冤屈可言。
五十岁的人有新衣服穿,七十岁的人也能吃上肉,没有冷冻挨饿的人。
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
历时将近三十年,在庄生的努力之下,这里当真有了几分世外桃源般的景象。
昔日荀轲所言的大同之治,在庄生的手中复现了出来。
行走在这里,路上不断有村民和庄生打招呼。
恭敬、谦卑,而又满是敬仰。
还有孩童的父母,拿出酒水,想要邀请庄生到家里坐一坐。
庄生笑着摇头拒绝了。
顾担平静的跟在庄生身旁。
对于他这个完全不肯将自己显露分毫的怪人,村民们一开始也是颇为警惕。
但因为他是庄生的朋友,所以,他也能是平安村的朋友。
庄生从一户户人间门前走过,目光划过那一张张熟悉的人脸,很是随和的与每个人打招呼,脸上带着满足和喜悦的笑容。
他很享受这种生活。
清净、自然、快意。
没有太多的名利掺杂,没有那般凶猛强烈的欲望,每个人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满足。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世人犹不知足,常常是既要还要全都要。
但再看手中,已不留半分。
兜兜转转。
平安村其实并不算太大,所以没有耗费太长时间,便都转完了。
庄生找了个阴凉的大树,在下面搬了一块石头,随意的坐了上去,然后很是平静的说道:“顾先生,我要死了。”
庄生梦蝶
我要死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那般轻易的就从庄生嘴里说了出来。
没有什么不甘、不舍,亦没有什么失落。
甚至就连他的脸上,都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像是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这几个字,顾担从很多人的口中听到过。
姬老、许志安、王莽……如今又是庄生。
姬老说这句话的时候,油尽灯枯,连骸骨都未曾留下,逐道而死。
许志安说这句话的时候,饱受‘老’本身的痛苦,甚至显得有几分解脱。
王莽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已经倦了。他完成了自己所渴求的伟业,不再对人世间有更多的留恋,希冀在睡梦之中,与自己所惦念的人重逢。
但庄生与他们都不同。
他很简单的就说了出来,像是在诉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如同路上碰巧遇到,随口说一句晚上吃什么似得。
顾担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分明不同却又分外相似的一幕,他经历了很多次。
多到即使他自己不愿细数,那些记忆也会从脑海之中蹦出来的程度。
目睹着亲朋挚友一个个逐渐离去,他的心绪,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
远则伤心,近则伤人。
不远不近,又显得过于不近人情,好似木偶泥胎。
这人世间,人与人之间应当保持的尺度啊,即使到现在,他也把握不住。
足足沉默了半晌之后,顾担方才问道:“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
庄生有些不解。
“后悔跟我出来,后悔没有留在不周山脉。”
顾担缓缓说道。
如果庄生没有跟他出来,而是留在了不周山脉,那就算按照他那不着调的修行,借助着如今不周山脉极度攀升的灵气浓度,修炼到练气后期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
说不定还有突破到筑基的机会。
即使没有突破筑基,练气后期亦有百五十岁的大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