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她一个公主,夜宿皇宫里。
更稀奇,天子夜里不见后妃,见六妹妹。
孟知语片刻失神之际,陈祝山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他进来的时候,带进来片刻风雪。孟知语矮身行礼,“臣见过皇上。”
陈祝山目光扫过来,落在她身后的桌上。桌上放着白纸,和未干的墨水。陈祝山越过她,走到桌前,轻易地捡起她丢进篓子里废纸。
一张被揉皱的纸重新展开,孟知语道:“不过是写着玩玩,没什么好看的,若论字,还是皇上更胜一筹。”
陈祝山并不接她的话,兀自打开拿张纸,纸上只有一句诗。
日暮飞鸦集,满山荞麦花。
陈祝山抬眸,“好诗,好字。”
孟知语不答。
诗不是她的,字亦不是她的。
有什么好说。
她篓子里扔了好几个纸团,陈祝山一个个捡起来,打开看了,都要夸一句。
李元在旁边跟着,要出手替他捡,被陈祝山拦了。
孟知语就这么站着,看着他,看他的背脊弯下,看他眉眼。
“皇上。”她忽然开口。
陈祝山回过身看着她。
“夜深了,您该休息了。听闻近日宫中新来了几位美人,想必皇上应当很有兴趣。臣这里,没什么值得逗留的。”
她说话的时候,句调轻柔,说的话语却如此的不识好歹。
对皇上下逐客令,这是今日的第二回 了。
李元捏了一把汗,他记得从前这二人关系甚好,如今怎么瞧着,倒是剑拔弩张的。
皇上不能生气,生气的时候,遭殃的是他们。李元正要开口打圆场,便看见陈祝山抬手叫他们都下去。
他明白,皇上还是生气了。
一干人等又都退下去,在寂静的夜里,在寂静的宫殿里,天地似乎变得渺小。陈祝山自顾自在旁边塌上坐下,他手中还拿着她写了字的纸张,他把纸张放在小桌上,靠着软枕,好整以暇看着她。
“你在同朕赌气么?”他正视她的目光。
孟知语同他对视,“并未,臣只是在遵守一个臣子的本分,遵守一个人妇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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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一杯酒
她搬出了自己的身份,提醒他,他们如今身份已经不同了。
陈祝山嘴角扬起来,似乎为她这一刻的说辞发笑。
“知语认为,我们是什么身份?”
孟知语别过头去,“君与臣的身份。”
陈祝山离开软垫,直起身来,离她近了些。
“错了,知语。”他说话的句调很轻,与突然的动作根本不相对应。
他猛地伸手把孟知语拉过来,孟知语毫无防备栽进他的胸膛,身形狼狈。
知语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在发疯。”
陈祝山被她如此指责,却笑起来,笑容如同春天的温柔的轻风,能吹开禁庭所有的桃花。他的动作却如此恶劣,像冬天的北风,吹得她脸红。
他抓着她的手,指引着她的手往他身上扑火。
孟知语一触即离,猛地甩开他的手,支愣起身子。她仰起自己的脖颈,别过头去,胸口的起伏却暴露了她不平的心绪。
陈祝山的恶作剧并不就此打住,他半倚着旁边桌子,好看的手指撑在脸侧,目光带着贪婪。
他们之间,半面赤诚,半面虚伪。
陈祝山道:“你猜我方才在想什么?”
孟知语侧身面对着他,方才是一个带着歧义的词,方才可以是刚才她们之间越雷池的时候,亦可以是更早一些的时候。
孟知语道:“在想今夜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陈祝山轻笑一声,他的笑脸总是十分具有迷惑性,他开口,嗓音喑哑。
“对,知语猜对了。我方才想,翻知语的牌子。”
孟知语微微睁大了眼睛,朱唇轻启,微咬着牙关:“你在痴人说梦。”
陈祝山点头,仍旧是笑得很宠溺,好似在告诉她。这是她在闹脾气,而他很大度,不和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