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意对他这个反应并不意外,上前了半步说:“缩写是ly。”
郭建川从裤兜里摸出恰好留在身上的马克笔,一笔一划地在纸杯上写ly。他整个人都很紧张,洛意离他极近,刚刚在他耳边说的话像是有了实体,烙在他的耳朵上,并不断发热。他很担心周末一起出去聚餐的人注意到洛意正和他站在一起,他们大概是不敢当着洛意的面起哄的,但自己回去了免不了要被打趣一番。
他还没来得及把写好的杯子递给洛意,另一个人就出现在洛意身旁,眼神不善地打量着郭建川。
那人看军衔是个中尉,他个头没有郭建川高,站近了反而气势上弱了一截,郭建川知趣地后退一步,悄悄把纸杯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扭头看向其他的方向。
那个军官瞪了郭建川一眼,问洛意说:“洛意,你不跳舞了吗?”
“不跳了,有点累。”
“那我陪你坐一会儿。”
“不用,我正在跟那边那位说话呢。”他说完无视了身边的人,对郭建川说:“我的杯子呢?”
郭建川只好把那个写着大大的ly的纸杯递给他,那个军官看到了,冷笑了一声说:“洛意,这又是什么幼稚园级别的小把戏,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找些不三不四的人?”
洛意对他三番五次打搅他的大事的行为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考虑到他是他的后座,才一直没有发作。他压着火气对那个人说:“吴波,我只是麻烦这位鲁东基地的士兵给我倒杯水,请你不要再说有损我们中队形象的话了。”
那位名叫吴波的军官怪笑了一下:“如果只是想喝水,让我帮你倒不就行了吗?”
他说完神情僵硬地走了。洛意没有管他,转身对郭建川说:“这里面有点闷,能陪我去外面走走吗?”
郭建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跟着他出去了。他们走到花坛旁边站着,洛意转着那只写了他姓名首字母的纸杯,半天都没有说话。
郭建川试探着说:“你刚刚说想喝水,我回去给你倒一点?很快就回来……”
“不用。”洛意笑着说,“两个成年人从派对中途开溜,要去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郭建川本来是不知道的,他不是什么老练的派对动物,但结合之前听到的传闻,他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眉头紧缩,板着脸说:“不行。”
洛意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颇有些委屈地说:“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不好的传闻?”
他这副样子立刻让郭建川自乱了阵脚,他意识到他可能确实犯了偏听偏信的错误,蹩脚地补救道:“你想去做什么?我可能想岔了。”
“你不是说不行吗?那个不行,交换一下姓名总行吧。”
似乎没有想岔,但郭建川已经没有刚刚的气势了,他自我介绍说:“我叫郭建川,建是建设的建。”
“哪个中队的?”
郭建川迟疑了一下:“飞行预备大队下的j18中队的。”
洛意点点头,又问他说:“你还要进去吗?”
“不进去了。”郭建川说,“你要进去吗,如果你要的话……”
洛意摇摇头:“我想回去休息了。”
郭建川说:“那我跟你一起吧。”
他们一起向生活区走去,郭建川努力拿出一副好客的东道主的样子,问洛意习不习惯鲁东的天气,习不习惯基地的宿舍和食堂,让两人间不至于冷场。他把洛意送到军官的宿舍楼下,看着他刷卡进了门,才松了口气走回自己的宿舍。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巧妙地应付过去了,既没有冲撞长官,也避免了陷入一些难以启齿的情况。
晚上他把碰上洛意的事老实跟黎邦智说了,黎邦智竟没有调侃他,反而有些奇特地说:“你还蛮有牌面的,他亲自去钓你,前面两个都是他看上后让领导去通知的。”
郭建川说:“你们一个个的说话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他哪有你们说得那么恐怖,我看他家教挺好的。”
黎邦智说:“当然不是派人去说‘八点钟洗干净到洛长官房间候着’,这也太黑暗了。他在巴林基地看上的那个跟我一样是修起落架的,当时我们正在机堡里干活,他们基地的军士长突然过来,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对象,让他下班后去见一面,然后他当天晚上就没有回宿舍睡觉。”
“家教当然是好的咯,上等人家养出的孩子。”黎邦智耸耸肩,“对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很亲切是他们的基本素养。那些飞扬跋扈的还在鄙视链的下一层。”
郭建川对黎邦智的这句话表示赞同,回到洛意的事上说:“你那同事为什么没回宿舍,难道被下药了?”
黎邦智说:“你自己的脑补才恐怖吧。我都说了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了。”
“但是认识的第一晚就……也太快了吧。”
“一见钟情干柴烈火懂不懂?开玩笑的。所以我们说他是找人陪睡不是找人搞对象啊。”黎邦智戏谑道,“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你是亲眼见过他了,对他印象还不错?你不会有点期待和他发生什么吧?”
郭建川锤了他一拳:“期待个屁,我就是听你们说以为是个声色犬马的少爷,结果一见感觉还……挺乖的。”
黎邦智瞪大了眼睛:“你也是敢说啊。”
“开玩笑的。”郭建川说,但他心里想,不爱闹,注意形象,说话的语气时不时透露出一丝撒娇的意味,这不就是很乖么。
郭建川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再见到洛意。洛意来时他正趴在进气道里做检查,从外面只能看到他撅起的屁股。他检查完叶片,又撅着屁股慢慢地从进气道里退出来,出来后看见洛意站在一旁,心里顿时一阵尴尬,迅速从梯子上下来,连军礼都不好意思敬了,只简单向洛意打了个招呼。
洛意还穿着作战服,似乎是刚执行完一次飞行任务,顺便来机堡转转就碰见了他。现在正是地勤换班吃饭的点儿,机堡里剩下的人不多,洛意靠近了跟郭建川搭话说:“感觉你工作好忙的。”
郭建川说:“预备队的飞机都是老飞机了,肯定比你们中队的地勤工作量要大一些。”
“那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呀?”
“还要去检查另一边的进气道,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把表一填就可以下班了。”
洛意点点头,没有离开的意思,郭建川只好当着他的面又爬进了飞机另一侧的进气道,他不知道洛意是不是在盯着他看,但这项工作他不敢怠慢,姿势羞耻一点也没有办法了。
等郭建川从进气道里出来,洛意像是心理斗争了许久,最后自暴自弃地说:“我在和田的事肯定有人跟你说了吧。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跟你睡,你愿不愿意?”
郭建川心头有一万只大象狂奔而过,昨天他以为他占据了两人之间的险要关隘,进可攻退可守,结果洛意不愧是飞行员,今天就空降到他的老巢打得他措手不及。在和田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黎邦智只说了一半,他还没来得及再问。但现在那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洛意要跟他睡,他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