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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坐在木桌前,看着面前稀汤寡水的蔬菜汤和手里黑乎乎硬邦邦的面包,艰难往嘴里塞着食物。
三天前,他还是现代的一名脑生物学家,在办公室里写论文,但可能是他熬夜熬得太久,一不小心猝死了,等再睁开眼时,他就已经来到了这个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世界。
夏风不确定这个世界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欧洲时代,那个被人称之为“黑暗时代”的中世纪,他一睁开眼,看到的人都是鼻高目深的欧罗巴人,说的话也不是他所熟悉的英语和他略懂一点的法语,但他很确定这个时代十分落后,生产力不高,而且绝不是大航海时代之后的欧洲。
因为他来这里几天,见到的、吃到的食物都没有土豆、番茄或玉米之类的美洲作物,而是防风草、豆子、卷心菜等的传统欧洲食物,吃的面包则更别提了,这可不是什么现代的烘焙店精心烤制的细腻白面包,而是用荞麦、麦麸之类的杂粮揉在一起烤出来的黑面包,吃起来又糙又酸,拉嗓子不说还硬的要死,夏风拿它敲两下桌子,只听见邦邦的响,可与五仁月饼一较高下。
一口下去,没被噎死也被一股子没完全发酵、闻起来像呕吐物一样的酸味儿呕死,要不是泡到汤里,夏风根本咽不下去。
就这,夏风都得感谢自己穿越过来没有穿越到什么奴隶马夫身上了,真正的穷人想吃这面包还不一定能吃得起呢。
因为在这个时代,烤面包是要收税的。
是的,你没听错,烤面包是要收税的,这个时代的领主们为了搜刮穷鬼,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你要是敢在自家院子里建个烤炉,也不是不可以,但得缴税。所以很多乡下的穷人都是在村子里使用公共烤炉,一次性烤一大堆面包拿回家,为了让面包能存放,可不就得把面包往干里烤?于是这个时代的平民面包普遍都能硬的当武器使,简直比法式军火法棍领先几千年!
而且,别说烤炉要收税了,门窗要收税,人头要收税,壁炉也要收税,教廷还要收税,整个中世纪的老百姓的一生可谓永远逃不过三件事,出生,收税和死亡——出生和死亡是教廷管的,收税是教廷和国王一起管的。
然而,说来也惭愧,夏风现在还真该感谢教廷,虽然天主教廷在夏风的印象里几乎都是反派、保守和爱玩小男孩的代名词,但夏风穿越过来之后,发现教廷其实也不是一点实事也不干,至少他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教廷收养的孤儿,而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一所不大不小的济慈院,是教廷收养孤儿的地方。
若不是教廷不需要缴税,他还真不一定能日日都吃得上黑面包和热汤,虽然这面包硬的要死又难以下咽,这汤稀汤寡水,除了盐啥调料都没有。
什么?你说能不能放点胡椒粉?开什么玩笑,知道中世纪的胡椒有多贵吗?胡椒几乎等价于同等重量的黄金价格,甚至更贵,以至于这个时代的商人在交易胡椒的时候,甚至要在关掉门窗的封闭房间里屏住呼吸交易,生怕呼吸带起的气流吹跑一点点珍贵的胡椒粉!
当然,这些知识,身为理科生的夏风其实知道的并不多,他只是感叹自己的倒霉,就算要穿越,至少也要让他穿越到中国的古代吧。
他的历史常识虽然不怎么样,但也知道同时代下的中国人日子过得比西方人好多了,中国的手工业、商业和生产力都比欧洲要先进太多。最最重要的是,哪怕中医也有许多玄学的成分,可中医也没有治不死人就往死里治的放血疗法啊!
三天前,他穿越到了这个名叫安东尼奥的七岁小男孩身上,当时正值济慈院内风寒盛行,许多孩子都感染了病症,在床上发热,而他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就撞见了一名训练有素的医生正在给临床的一个小男孩放血。
天可怜见的,他觉得那个可怜的小男孩脸上本来还有点血色,这么刺拉拉往外放血,好家伙,那小脸白得,都快赶得上糊了一层墙粉了!
他当时还没闹清楚情况,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但幸而他生性谨慎,没有出声,在头昏脑涨中接受了这个叫安东尼奥的男孩凌乱破碎的记忆之后,他飞快弄清楚了现在的处境,并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他已经退烧了之后,不紧不慢给医生打起了手语。
是的,这个叫安东尼奥的男孩,是个小哑巴。
然而,透过安东尼奥的记忆,夏风却得知,这个小男孩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因为巨大的精神刺激导致的精神创伤,所以才不再开口说话。
也是可怜,小安东尼年幼时是对平民夫妇的孩子,生活在乡下小山村里,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也算幸福,但因为某年下了暴雨,导致山洪暴发,泥石流冲击而下淹没了整个村庄,小安东尼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他的父母拼死救了他,将他托举到了高处的树上,于是等附近的领主和教廷派人来救人搜查的时候,满村的人都死绝了,只活下来了安东尼奥一个孩子。
教廷的神父认为安东尼奥能够活下来是上帝的庇佑和神迹,于是将他带回了济慈院抚养,但只有小小的安东尼奥知道,他之所以能活下来,靠的不是什么神的庇护,而是父母的舐犊之情。
但是,他也因为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再也说不出话来。而又因为认识小安东尼奥的人全部都死于那场飞来横祸,所以人们都以为他是个天生的小哑巴。
不过幸好,济慈院里的嬷嬷和修士们还算慈祥和心善,对这个幸存下来的小男孩也极为喜爱,所以小小的安东尼虽然是个孤儿,但生活得其实并不算差,至少相对于这个时代的平民而言。
直到一场席卷而来的风寒,夺走了这个可怜孩子的生命,而再醒来的,则是来自21世纪的灵魂夏风。
夏风为这个孩子惋惜了一下,但除此之外,他也并不会感到愧疚或难过,安东尼奥的死非人力所为,他既然占据了这个男孩的身体,也只会用活的更好来报答他。
而且……他透过窗户抬头看了看济慈堂庭院里的天空和远处恢弘壮丽的城市。
在来到这里的三天之后,他已经从教士和修女们的闲谈中得知,这里,是罗马城,是天主教廷的所在之地,而这片土地,如今被称为教廷国。
后世被称为梵蒂冈的教皇居所,就在罗马城内。
这是黑暗无光、愚昧懵懂的黑暗时代,却也是天主教廷光芒四射、神的威名震慑整个欧罗巴大陆的神权时代。
这是吟游诗人、国王与骑士、领主与贵族的古典田园时代,这是阶级固化、平民百姓难以出头,没有科举的无望时代,却也是教廷垄断教育、修士们能够直接参与政治,搅动欧陆风云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能够逆天改命的唯一之路,除了参与战争立下军功,就只有加入教廷,成为一名修士,在教廷内步步攀升。
因为教廷的神职人员,是这个时代少有的不看出身的职业。
甚至……夏风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光芒,甚至是登顶神明之下,万王之上的教皇宝座!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他就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绝不让自己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随波逐流,被人肆意玩弄!而且,他也一定要加入教廷,才能得到教廷的庇佑和扶持,拥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知识就是力量,这是在哪个时代都颠扑不破的道理,而在这个文盲率奇高,书本纸墨都昂贵无比的时代,更是如此。
他只可惜自己学的是脑科学,知识对这个时代而言,实在是超前的有些过分了,简直是三体人穿越到了石器时代,但他并不气馁,因为他深知,现代高等教育提供给他的逻辑思维和认知水平,绝对能够让他的能力远远超过这个时代大部分有能力读书识字的人。
既然命运让他来到这里,他就绝不会向这个时代妥协!
那么,他该如何踏出以后男主会一直称呼为安东尼奥
架空历史,部分符合历史部分不符合,另外此时的中国也是架空朝代
为了方便大家记忆,所有的人物都会尽量少提及姓氏,男主没有姓氏,因为男主出身底层平民
乔瓦尼神父是罗马教廷的枢机主教之一,是仅次于教皇之下的高级主教,教廷的高层人员。
今天,他像往年一样参加了罗马城内的圣保罗日庆典,以此来纪念当年殉道的十二门徒之一圣保罗,这位圣徒同样也是初代罗马教皇,是罗马天主教廷权力与合法性的与来源。
如今的教皇本笃三世自然也参加了这场庆典,这位教皇是两年前刚刚继任的,是个为人十分和善老实的西西里人,坦白说,乔瓦尼不讨厌现在的这位教皇,甚至他能上位,也是因为他那过于老好人的性格——但他还是对这位新教皇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满,他觉得这位教皇,为人过于善良宽厚了。
教皇,代行主的意志的人间使者,主在人间唯一的代言人。
乔瓦尼并不反对这位代言人是位真正心地善良、宽厚仁慈的好人,因为他相信主的代言人,也必然需要拥有这样的品质。
可他不能,也不应该过于软弱善良。
因为教皇不止拥有神权的身份,他同样也是教廷国,这个集世俗权力与教会权力于一身的国度唯一的君主,换句话说,站在教会领导者的这个立场上,他就不能像普通的修士那样,将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教皇既是教廷与教廷国的上帝,又是他们的凯撒。
但是本笃三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以为当上教皇就只是替主牧羊就够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为教皇,拥有维护教廷权势的责任,所以他才会在法兰克国王送来那封询问教廷税收问题的信件时,还客客气气给对方回了信,甚至真的为对方答疑解惑。
乔瓦尼十分气急,他认为法兰克国王这是彻彻底底的挑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如果他懂得这几句东方谚语的话,他不是真的不明白教廷是怎么在法兰克王国收什一税的,他只是想要试探教廷在这件事上的底线!
当然,随着教皇的信件发出的,自然也有教廷高层的敲打——他们提点了一番法兰克王国的大主教,让他最近翻翻书,引经据典给法兰克王威利七世找点麻烦,而对这位老实人教皇,枢机教团的几位主教则坐在一起唉声叹气,最后得出的办法是让乔瓦尼亲自去旁敲侧击,提醒一番他们的教皇。
乔瓦尼照做了,也提醒了,他看着本笃三世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表情,颇有些无奈,这次他能提醒他,可下次呢?下下次呢?作为除了神明之下,万王之上的教皇,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的可都是他们天主教廷啊!
但凡他露出一点点软弱和退却,那些蠢蠢欲动又野心勃勃的世俗君主们,随时都可能从教廷身上咬下一块肥肉来!
当然,让乔瓦尼欣慰的是,虽然本笃三世在政治上的天赋实在不怎么样,但他老好人的性格还是带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优点——他是个听劝且不记仇的人。
所以枢机主教们商讨了之后,得出的结果就是,以后但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都交由枢机教团来处理,教皇只要老老实实照做就行。
换句话说,他只要当个合格的人形印章就行。
但是,乔瓦尼神父,这位对教廷忠心耿耿的修士仍然感到了一丝的不安,他担忧他们耳根子软又老实本分的教皇能不能真的如同历代教皇一般维护天主教廷在欧罗巴大陆至高无上的权威与地位,也担忧教皇头顶的三重冠,能否如同往日一样,凌驾于万王之上闪耀。
他的这份不安令他坐在马车里长叹一口气,而对面的男孩则看了过来,抬头儒慕看着他,“老师,您怎么了?”
这个男孩十三四岁上下,有着微卷的褐色短发和小小的雀斑,眼睛则是罗马人最常见的棕黑色,干净而澄澈。他的长相十分秀气温雅,举手投足都带着书卷气与贵族气息,身上则穿着一件神学院学生的院袍,材质是干净普通的白色棉布,针脚和细节却异常精致。
乔瓦尼回过神来,慈爱摸了摸男孩柔软的褐发,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教廷里的杂事。”
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带着寄予厚望与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快点长大吧,我的孩子,等你长大进入教廷高层之后,就能为老师分忧了。”
约书亚·贝尔特拉米,罗马圣彼得神学院的一名在读学生,同时也是出身学者与贵族家庭的佛罗伦萨天才少年。
他的父母都是当世有名的学者,他年幼时信仰虔诚,为主感召,一心成为一名虔诚的修士,他的父母尊重他的意愿,即使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仍然将他送到了罗马的神学院读书,而他也没有辜负父母的苦心与他们的优秀才华,自年少时进入神学院起,就是罗马城内最优秀的神学生。
他的优秀自然也引起了教廷的注意,因为他在神学上的优秀造诣,他被同样身为杰出神学家的乔瓦尼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希望他未来能够成就非凡。
约书亚认真点头称是,心中饱含着对教廷与天主的无限热忱与虔诚,他早在六岁那年,就已经发誓要将一生都献给自己虔诚的信仰,他一定要践行主的意志,救赎世人,消除罪恶。
他们的马车很快到了这座圣母济慈院,济慈院内的修女们热情迎接了他们,许多孩子们在廊下、窗户和门口探出小脑袋,用一双双干净懵懂的眼睛好奇盯着他们看,约书亚看着他们,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从口袋里掏出蔗糖块来分给他们。
他的身边很快热热闹闹围了一大圈孩子,乔瓦尼一脸慈祥看了一会儿他的弟子与可爱的孩子们,转头又跟着修女们去巡视一番济慈院的情况——他来这里可不是两手空空送温暖的,他得检查这里的经营情况,看看修女们有没有贪污教廷的善款、缺什么物资、孩子们的健康和精神状态如何,而修女们也格外热情,这是大领导下基层解决困难来了!
等孩子们都分到了糖块,约书亚的两个口袋都变得空空如也之后,孩子们才四散开,约书亚这才勉强从孩子堆里挤出来,准备去找他的老师。
但等他走了没多远后,就看到风廊下孤零零坐着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只是静静看着远处的热闹,神情平静而淡漠。
约书亚下意识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这个男孩,发现男孩有着一双纯黑色的眼睛,这很不常见,或者说,约书亚还从未见过像男孩那样黑的眼睛。
像深不见底的黑潭,幽冷而平静。
男孩似乎发现了他在看自己,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小小的正脸,他的脸还带着婴儿肥,圆嘟嘟的,样貌却异常精致可爱,皮肤白皙无暇,薄唇粉嫩,让约书亚恍惚间觉得,也许主的神国中纯洁无瑕的天使就该是这样的长相。
可这样可爱的小天使,为什么要这样远离人群、不肯主动问他要糖果呢?
约书亚走上前去,想和这个小男孩聊聊天,他本就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这样漂亮的小孩子,他露出温婉的、和蔼可亲的笑容,在他秀气容貌的衬托之下,就像是一抹温柔的月光。
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你刚才,为什么不来找我要糖果呢?”
小天使,好吧,其实是安东尼奥在心里回答,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真的不稀罕这个年代的粗糙糖块了!
这个时代的欧洲不是没有蔗糖,但蔗糖极为昂贵,需要从阿拉伯商人那里进口,而且还没有白糖提纯技术,即使有也是带着杂质的红糖和黄糖,不仅微微发苦,味道还很一般。并且,难以种植甘蔗的欧洲地区,普遍吃的更多的是蜂蜜,所以当世的欧洲养蜂业非常发达,附带产出了许多蜂蜡,使得欧洲人并不缺蜡烛使用。
而后世欧洲人开始食用的甜菜糖,则要到拿破仑时代才会出现。
不过,意大利毗邻地中海,与中东与更远的亚洲地区商业贸易极为繁荣,在意大利的集市上出现阿拉伯人贩运而来的糖块并不稀奇,价格比之西欧内陆也并不算昂贵到极点。
但他又不喜欢吃甜食,又是从尝过各式各样精致甜品的现代来的,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个少年手中粗糙的糖块。
再说,其实他也不敢吃糖,这个时代可没有牙医,虽然也有粗糙的牙刷和牙粉,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少碰甜食,要是有了蛀牙,那他就只能体验一把这个时代的特色拔牙技术——用马拴着绳,无麻醉拔牙了!
不过他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少年,他敢肯定,这个男孩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这个时代的蔗糖块可不便宜,他能一次性拿出来这么多分给孤儿们,又气质衣着不凡,一看就知道是万恶的贵族阶级。
当然,许多修士也确实是贵族就是了,但这些出身贵族的修士们大部分都是家族中的次子,因为基督教继承法而无法继承家业,所以除了去给大贵族当骑士,就是进入教廷当修士了。
但安东尼奥却没有和这个贵族少年攀谈的打算,来到这里的三天时间里,他虽然继承了原主的母语能力,能够无障碍听懂这个时代的语言,而且他也在私底下尝试过了开口说话,确定了自己也能够流畅交流,可他还是维持了哑巴孤儿的人设,在这三天里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所有的交流都用修女们交给他的手语。
目的就是为了等待今天,等待一个关键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