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召绑好绷带起身,见杜和一脸严峻:“别愁眉苦脸的,多大点事,实在不行,还有咱们最拿手的。”他手掌落于丰县城中,“巷战。”
“真沦落到巷战,怕是也撑不了几日。”
“你老这么悲观。”
“一万四千将士,现在只剩两千,你让我如何乐观?”
“不是还有两千嘛。”杜召直起身,将一旁的军服拿上,“就算还剩两百,两个,还是照样打。”
这次,换杜和沉默。
“别太紧绷了,影响思考。”杜召甩甩军外套上的灰尘,挂在臂弯,往门外去。
刚出门,听到杜和的呼唤:“阿召。”
他站定,回头。
杜和走到他面前,提起方才从地上捡起的香囊:“东西别落了。”
杜召赶紧接过来,掸掸上面的尘土,即便放在衣服最内侧,它还是被血脏了一角。
杜和打量他的眼神:“早听闻你有个未婚妻,去年奶奶生日我在异地未及时赶回来,没能见到那位女子,真是遗憾。”行军打仗,大家脸上很少出现笑容,心情放松下来,就容易放下警惕,大多时刻紧绷着,此刻杜和却难能地笑了,“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我这冰块一样的弟弟融化了。”
“那你应该去沪江,满大街都贴着她的海报。”
“人还在沪江?”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法国读书了。”
杜和点点头:“那最好了,所以你得保护好自己这条小命,去见她啊。”
“走了。”
杜召走出去,立在颓垣断壁之中,看着小小的香囊,抬手亲了下,曾经的淡香早已淡去,只余积久的血腥。
他将它放回口袋里,拍了拍,跨过面前破碎的瓦砾,继续前行。
……
邬长筠在里昂大学借读法国文学以及比较文学,抽空还去别的学院蹭其他课听听,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很少参加课外活动。
沪江已经打了两个半月了,战况惨烈,中国军人牺牲二十余万。很多留学的中国学生组织捐款、义卖等活动,支援抗日同胞。
邬长筠从未在学校里与任何人提过自己做过演员的事,但有人看过她的电影,一经流传,便有组织抗日募捐的一位成员邀请她参加义演,筹集资金捐与祖国。
这是没有一点儿酬劳的,照以前,邬长筠万不可能干没有回报的事情,可彼时,却同意了。
一有空闲时间,她就会去排练。因为经验丰富,戏排三天便开始演出了,第一场就收到不少义款,不仅是华侨所捐,还有很多爱好和平的外国人。
从那起,邬长筠几乎每星期都会义演两场,一部部激动人心的爱国剧目,引得相当好的反响。
有个男同学追邬长筠很久了。小三岁,中国人,祖籍武汉,叫居世安,人长得很周正,戴副金丝框眼镜,高高瘦瘦的,是里昂大学正式学生,数学系出了名的中国帅哥。
他是在义演中认识邬长筠的,那一晚,捐了他们一个月都筹不到的善款。
从那以后,邬长筠的每次演出他都会过来,每一次,都给她带一束花。
只不过邬长筠从未收下。
义演的朋友和同学们经常起哄,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对方又是个家世显赫的富家子弟,撺掇邬长筠答应得了。
可无论周围人怎么说,对方用什么样浪漫的方式追求,她始终拒绝,直白道:我只想学习,不考虑其他。
所有人都当真了,毕竟在他们眼里,这个漂亮的明星同学整日除了教室就是泡在图书馆,唯独邬长筠自己知道,学习,不是唯一理由。
她还是总想起杜召,可能因为街边的一支玫瑰,桌前的一本习题,路过的一对情侣……她时常后悔,早知露水情缘会如此刻骨铭心,她便不会开始。可在心里反问自己如若再来一次,好像还是会在那个雨夜毫无顾忌地拥抱他。
本以为时间淡化那些错误的情感。
可并没有,它反而让苦闷更加深刻。
杜召杜召杜召杜召……
每天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转无数次!她快要疯了,她要把这个名字、这个人从脑子里彻底抽出去。
于是,当再次看到那个怀抱玫瑰来看自己演出的儒雅青年,她动摇了。
或许一个新人会让自己放下那些糟糕的念想。
邬长筠对居世安没什么过多好感,也不排斥,只能说看模样和性格不讨厌。
他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没有富家公子的傲娇与纨绔,只不过总说一些虚头巴脑的大道理,听得她想睡觉。他很有礼貌,也足够尊重人,邬长筠拒绝礼物,出门吃饭、看电影也习惯各付各的,他便配合她,从不强求。
都说日久生情,他们几乎每日都见面,也时常出去约会,但邬长筠还是觉得“情”字难生,见或不见没什么区别,也压根没有一点儿拥抱和接吻的欲望,导致两人在一起半个多月,只限于牵牵手。
总体感受就是——一般般。
她在法国的生活也一般般,从前总幻想着国外美好自由的世界,可真正安定下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她性格孤僻,跟很多人玩不到一起,在学校宿舍住了一个月,实在受不了群居,便搬了出来。除了跟居世安在一起,她大多时间还是独来独往。吃食也腻,整天牛奶面包,一点胃口都没有。
唯一的期待就是上课、义演,以及偶尔见上戚凤阳一面,聊聊从前的生活。
晚上,义演结束,邬长筠换上衣服回宿舍,居世安在门口等她。
可邬长筠并不想见他,听他在耳边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