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以前学过,略识得几个字。”商人笑笑,低头往小吏的簿子上一看,顿时更蒙了。
他说自己只略识得几个字当然是谦虚,他是他们家这一代里认字最多学得最快最好的一个晚辈,不然也不能被长辈们寄予厚望,做第一波被派往淮南自由贸易区打探的代表。
但是他瞪着眼前那簿子上的字,再看看眼前那小吏一脸自信骄傲的脸色,忍不住在心里想:我的个乖乖,我识字多,你别蒙我啊,这是真字还是假字?怎么我像是都认识,又像是一个都没见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外地商人:略识得几个字罢了。(林妹妹语气)
看完登记小哥的小本本,外地商人:也许我真的只略识得几个字?(怀疑人生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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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去好几里地,离要仍然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片恍惚,脚下的地踩起来好像都没那么真实了。
刚刚过淮南边境关卡时为他登记检查货物的小吏自信的笑容在他脑海闪过,对方爽朗的声音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我怎么会写错字呢,我十岁就开始进学堂识字,在我们班学得最快最好的,我这笔字可是过了官府考试认证的,怎么可能写错。”
“你要是不信,让他们几个看看,看我写的对不对!”
对方说着,随便叫了两个在不远处只负责站岗的守军过来,随便指着上面的字让他们认。
当时离要心里就忍不住想笑,这些当兵的脑子里除了刀就是枪,他们的工作也只要勇武能打即可,又没有认字的需求,怎么可能识字?让他们来做鉴定,这小官该不会是开玩笑吧?
但是让离要惊掉眼珠子的是,那几个胳膊老粗拳头沙包大的粗鲁守军过来之后,在离要随手指向某个“字”问念什么的时候,对方虽然盯着那缺笔少划的“字”看了半天,嘴里还低声念念有词,但最后还真的把每个“字”按照它原本代表的字的读音念了出来。
离要变了顺序连试了二十几个字都没能让对方念错,又疑心也许是这小官登记的时候有什么格式,这几个当兵的听到了他的货物内容才靠着蒙蒙对了,他们每认一个字之前要在心里默念一段话就是证据!
离要也是较上劲了,所以他又拿出几块银裸子,求这小官往前翻几十页,再试一试,只要他们愿意陪自己试一试,这几块银裸子就都是他们的。
这时候刚刚那很好说话的小官却沉下了脸:“这不行。这前面的纸上记的是别人的货物和信息,不能让你看。你已经过了检查,若要行商,就请沿路继续前进吧,不要误了时候。”
离要不解地后退半步,不甘道:“怎么刚刚就可以,现在又不能了……官爷是嫌钱少了我还可以……”
“不是钱的问题,这是规矩,都说了我们保护一切进入淮南的商人了。你看自己的信息不侵犯其他商人利益,我们可以通融一下。但是看别人的就违规了,再多钱也不行。都说商人重信,怎么这道理你反而不懂?”
那小吏有点鄙视地看着离要,接着又苦口婆心劝道:“你还是快点走吧,看你带着这么多的货来,想来也是想大赚一笔,我既得了你的好,也送你一句忠告,赶紧去贸易区吧,晚了,位置就被别人占了,想买都买不着了。”
听到这里,离要当然只有感激的,但是他心里的疑惑却也更多了。
可那小吏说自己跟他解释了也说不明白,劝他自己去看了就晓得了,于是离要只好一半疑惑一半不甘地带着自己的货物继续上路了。
走出来几里地,离要越想反而越疑惑了。
不收税的南北贸易区,写另一种字的小吏,随便抓过来一个就识字的守军,还有去晚了就买不着的位置……关于贸易区的一切简直像鱼钩一样钓着他,想着小吏说的“等你到了就晓得了”,离要催促自己的商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他现在一心只想赶紧进贸易区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更想知道,像他遇到的这种随便抓一个当兵的过来就识字的关卡是独独他经历的这一道有,还是整个淮南各个道路口的关卡都有。
如果是前者,那他只能说自己是走了狗屎运,而如果整个淮南境内的守关卡士兵都是这个素质……离要背后爬上一丝如同蝼蚁仰视大象般的恐惧,那这会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势力啊。
这么多识字的人!
而随着他的商队沿着道路继续往前走,道路两侧的山势逐渐变得平缓,透过刚刚长出嫩芽的树梢,他能看到林子之外,是大片大片的土地,沃野千里。
一眼望去,没有荒地,都被种上了整整齐齐的庄稼,随处都可见农人挽着裤腿弯着腰在田里干活。
离要粗粗一估算就能算出来,这么大片的田地如果全部开垦起来,即使只种水稻,按照最普通的收成来算,出产的粮食也足以养活一郡或者更多人了。
离要心里的算盘立刻开始拨动,算着如果能从此地运粮到今年来连年闹饥荒的关中并州一带,能赚几倍的钱……
等算出那个让他眼馋的数字,离要又叹气:粮食这东西既贵又贱,在这乱世里当然就是最珍贵的核心资源,淮南太守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答应让他运粮去并州的。他只希望,在卖出去自己带的这一批货之后,还能在淮南遇到别的可以贩到北方去的货。
随着车辕嘎吱滚动,离要的队伍越来越靠近一座屹立在淮水边的大城。
老远的,离要就看到了那座高大巍峨的城墙,但是吸引他目光的,却不是那座巨大的城墙,而是城门口两侧一道道铺排开的木招牌,上面有的写着茶,有的写着酒,有的写着盐,除了字之外,还画着图以防别人看不懂,而这些招牌之下,放着一个个用来展览货物的台子,上面或是上好的皮毛,或是一坛坛好酒,又或是精心装饰起来的锦盒……每个台子后面都守着人,还有人在这些台子中间来回穿梭,时不时和台子后面的人交流一二。
离要眼神好,老远就看清楚了这些招牌,于是他又看到了那令他怀疑自我,懂了又好像没懂的简体字。
好在这回简体字下还有非常方便别人意会的图样,比如有个卖酒的牌子上就画着一个几笔勾勒成的胖道人一脸陶醉地抱着飘香酒坛的符号,那模样憨态可掬,让人一看就想到那些嗜酒的酒鬼们,也自然让人懂得这个牌子下卖的东西是什么了,当然是酒。
离要赶紧甩动鞭子,加快了队伍的步伐。
等他们的队伍到了城门口排上队,趁着商队里的人在赶着牛车顺着队伍缓缓向前移动,离要已经跳下牛车,拍拍身上的灰,快步到了前面一位闲着的城门小哥面前。
他揖了个礼,往小哥手里塞了个银豆子,笑呵呵打听道:“劳驾小哥,敢问城门下面那边一排摆东西的都是什么人?我们如果要过去摆东西,需要走什么程序吗?”
小哥正是轮到休息的时候,这时候能收个银豆子,他眼睛顿时一弯,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摆东西的都是商人,不单是这一侧,另一边也是,这是我们贸易城独有的,叫展览台。我们这里进城不收税只登记,但是你们把东西运进城之后要自己找地方放货物,之后既可以在城内交钱租铺面卖货,也可以选择租城门口的展览台卖货。这些你进城后自有人领你去办理。”
“城内的铺面和寻常的一样,城外的展览台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你们可以将自己的商品拿些样品到城门口来,客人看过你们展览的样品后和你们再谈交易。俗话说得好,酒香还怕巷子深,咱们城门口不比城内,所有人要进城都必须经过这一段,而且排队进城还要等待,客流大,如果你们把自家的商品摆在这里,一定可以吸引更多的顾客,达成更好的买卖。”
“最后提醒你一句,你们商人之间自可以自己签订契约,但是我们的官府也提供官契,只是要交一点钱。官契签订后,如果契约上的一方违反契约,可以找我们淮南的官府帮忙裁定,官府会根据违约程度给出不同程度的惩罚。若是有重大违约的,还可能上我们的黑名单,被张贴出来。我们的官契论保证程度肯定比你们的私人契约要有力度,违约也方便追缴,如果是大额交易,建议你找官府签官契。反正我们不收税,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以此缴税。”
“多谢多谢。”离要连忙拱手道谢。
那小哥摆摆手,示意他现在闲的没事可以去展览区逛逛:“外面的展览区租金挺高,花得起这个钱的至少货有一定的保证,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想要的。”
离要再次拱手,千恩万谢地走了。
从小哥那里回来,离要到自己坐的车上喝了点水又吃了点点心垫肚子,叫了几个大管事出来,和他们说了说展览台和官契的事。
几个大管事跟着家里的少爷出来,除了辅佐这位初出茅庐的少爷长经验,另外当然也有一些贩货赚钱的任务,早就对城门两边的展览区眼睛发光了。
等听说了展览台和官契的事,更是满脸兴奋,对自家少爷道:“咱们这趟是来对了,这淮南贸易区,果然不一般啊!少爷,咱们可得好好选些货贩回去,您这第一趟要是走对了,以后这条商路说不定就归您管了,咱们到时候,都要依仗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