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被扈季丛掀掉盖子的豪族私人堡垒基地里圈养的无数无籍佃户暴晒到普照的阳光下,给予他们户口,给予他们土地,给予他们重新作为人而活着的权力,而不是某个姓孔的神圣家族的奴隶。
女官们带着基层小吏走遍青州辽阔富饶的每一寸土地,抚摸过每一个地方的山川水土,丈量过每一个地方的耕地农林,桥水道路。
被隐瞒起来的国家土地和财产重新回到明面的公文记载里,被“消失死亡”的人口重新回到户籍登记册子里,土地和人口都从某个阴间的见不得人的地方走出来,回到朗朗乾坤,烈日照耀下。
从南帝元年孔景阳当上青州刺史到慜帝六年扈季丛攻下青州,青州官府登记下的土地面积少了十分之七,人口少了十分之九。
而豪族们,主要是孔家人的账面上的土地翻倍翻倍又翻倍,属于他们的佃户和奴隶也翻倍翻倍再翻倍。
没有圣人的孔家一倒,露出来的财富足以叫一国之君都面露垂涎。
属于孔家和恶豪们的田地被陆瑶拿出来依法分配给无田无地的青州百姓,多出来的部分收归国有,由官府经营。
而属于孔家和恶豪们的其余动产,则被陆瑶全部登记封存起来,按价值折做了一笔钱,这笔钱高达五十七亿钱,相当于北朝十年的财政收入,相当于东汉最鼎盛时期全国近两年的财政收入。
六月初一,陆瑶将这笔钱的全部内容和折算全部写出来,刻成一面巨碑摆放在了稷下学宫门口,并写明了这笔钱的用途和预定的操作之法。
陆瑶给这笔钱起了一个特殊的名字,称它为“有教无类金”,取孔子“有教无类”之说,用于普及青州全境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有户籍的百姓的识字教育。后人偷懒,又干脆简称为“教类金”。
碑上写明,青州境内以乡为单位,每一个乡内建立识字学堂,每个学堂配备两名基础老师,每县建县学,每郡建郡学,依次配备足量足够等级的老师。
而刻满从孔家和青州本地恶豪手里搜出来的财产内容的那一面碑,后来又被称为“天下第一继学碑”,简称“继学碑”,用来暗指从这一面碑被摆出来的那一日,孔圣人的有教无类教育天下的大德圣功,才真正被他自己的后人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继承发扬了下来。
也用来暗讽,孔圣人死后,他的血脉亲人不仅不继承发扬他老人家的思想道德,反而利用圣人的功德行败坏之事,敛财百年,直至被人攻破打倒,这家人才真正在为继承发扬他老人家的毕生绝学和思想做出了些许贡献。
后人有传,巨碑现世那一日,稷下学宫上空忽现黄钟空响三声,声传千里,整个临淄城的人都听见了。
自六月一日继学碑出开始,临淄城内仍然因为对新入境的政权不够了解而略有不安骚动的百姓为之一静,一颗能平千古奇冤能定万年怀疑的定心丸被喂到了百姓心里。
百姓有时候很愚昧,明明是为他们好,但是和他们说很多遍他们也不愿意相信你,百姓有时候也很智慧,甚至不用你多说一句话。
因为他们有眼睛有耳朵,他们会看。
他们不懂得什么家国天下,隐忍谋划,大格局大道理,他们只知道看你实际上做了什么,他们得到了什么,在过怎么样的生活。
为你好的话说上一亿遍,也比不过当着他们的面实际去行动。
商鞅立法,徙木立信如是,陆瑶将从孔家得来的钱财全部列出来充作教类金,立碑为约如是。
六月二日,无数从江北和建康千里迢迢赶来的老师们开始前往青州各乡县郡,筹备学堂。
当众人都在想,为什么这学堂只到郡一级,没有州级学堂时,慜帝六年六月六日,岁在甲子,陆瑶登上稷下学宫高台,撤下了稷下学宫那一块横立了几百年的牌匾,向天下人宣布:
稷下学宫自今日起,改名为百家学宫,志在继百家绝学,收天下名士。
然后在稷下学宫前的巨大广场上立下十块圣人碑,按照时代先后在上面刻下了孔孟老庄墨翟韩非始皇汉武卫青霍去病蔡伦司马迁等人的名字,并在名字后面记载功绩。
而在最后面也是最新的碑上,刻着三个人的名字,这三个人,分别是:霍满霍升梅玉秾。
前两个人的名字还让人理解,都是姓霍的,一看就是你霍家的亲戚,给自己家人开后门这种事嘛,我们懂的。
而且这两人名字后面写的功绩,大家也稍微能明白一点,一个是在蔡侯的基础上造出了更便宜好用大张的纸,便于天下文人书写,另一个则听起来更夸张点,说是做出了活字。
活字是什么,暂时还没有人能看懂,但是你只要知道这都是和写字有关的东西就行了,高大上,为自家人开点后门,不丢人。
真正叫无数人惊讶怀疑不解的是最后那个名字,她的名字叫梅玉秾。
很明显,这是个女人的名字。
更不可思议的是,跟在她名字后面的功绩竟然不是写了什么厉害的书或者发明了什么厉害的文学器具,而是发明了一种叫旱稻的水稻品种。
那面碑就被立在一排碑最边上,人们从新往旧看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它。
无数人不解了,疑惑了。
这个女人,她何德何能,一介女子之身,只是弄出了几棵新奇点的草,就配合孔孟老庄等大贤圣人同列圣人碑?
“一个女人!还不是才女!只是一个最土最下贱的摆弄庄稼的贱人啊!!!她也配!!她竟然敢!!!”江南武昌城内,有人通红着一张脸,额头上的青筋全部暴起,绕着客厅怒吼发疯。
不光是他,天下文人在听闻了梅玉秾这个搞庄稼的人的名字被和他们心中的至高圣人孔孟老庄等人放在同一种圣人碑上,都在发疯。
“凭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大逆不道!天下要完啊!这天下没救了!”
无数文人都在哭嚎,哭这苍天无眼,哭这霍思城天降祸星,竟然如此羞辱他们这些高贵的读书人,羞辱他们心中的神!
“我不管!我要去青州!我要去临淄!我要去稷下学宫!哪怕是爬,哪怕是拖,我也要到稷下学宫去,去那块碑前,朝那个羞辱了圣人这个词的名字狠狠吐上一口痰,再撞死在那块碑上明志!”
“我要去!让我去啊啊啊!”
“霍思城!你如此辱我!我和你生死为敌!”
无数人在怒吼。
从江右到江左,从武昌到吴地,无数士子文人的心被这一块碑狠狠戳痛,失去了理智。
武昌城里,世族们怒骂哭嚎发疯了半个月,甚至做出了要发兵攻打江北,然后一路打进徐州,打进青州,掀了霍思城的圣人碑,砍了她的猪脑子的决定。
江右也有无数士子文人在激怒中收拾了包袱,准备出发前往临淄怒骂霍思城冒天下之大不韪,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