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2/2)

等真相暴露的那一刻,明明已经过去了多年,江右豪族们还是再次感受了灵魂暴击,吐血三升。

当然,现在江右豪族们还没有想那么远,他们只知道这该死的建康七郡,看起来没什么人守,但是偏偏就是把防守搞的滴水不漏,一点空子都不给钻,派去的杀手全部都刺杀失败了。

既然提前暗杀的手段失败了,那他们也只能一边继续派杀手,一边想想别的招了。

于是江右风向一改,又悄然开始传当年王业和谢恺两名世族大将各自领军北伐的故事了。

谢恺当年是灰溜溜地被朝廷召回来的,这大家都知道,也都笑过了,官也贬过了。

但是大家知不知道,当年的王业其实也被胡人打得狼狈不堪,四处逃窜,丢尽了我们汉人的脸呢?你看他带着王家十万大军,说是连下两城,但是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捞着,最后还被胡人追得不知道逃到了哪里,生死不知,害得王家找他那么多年。

甚至我们有隐秘情报哦,有证据表明,当年谢恺之所以战败被换将,全是王业仗着他哥哥王继在建康城内总览大权搞的鬼!都是他暗中陷害,谢恺的军情被延误了,才被换将的!不然他说不定早就打下襄阳,带我们重新收复北方了!

这么一看,王业就是个又菜又毒的废物啊!往自己人身上插刀的废物!被胡人追着打的废物!还得汉人北伐失败的废物!

真是枉为王家子!和他那位堂妹王若彩一个样!一个蠢毒一个奸恶,真不愧是堂兄妹!

江右豪族们的人在悄无声息地带节奏,吹风向。

但是这一次,江右舆论的这股风却没有往他们预定的方向吹。

反驳的言论很快就出来了。

王业当年北伐的确是很狼狈,被胡人打得满地找牙,好不容易攻下的两座城最后也全部被胡人抢了回去,但是他当年打江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呀!

他当年在江南打各大豪族多威风多无往不利啊!

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不是王业格外菜,而是胡人太强呢?

毕竟胡人不强,当年南帝朝廷还南迁个屁啊!

最重要的是,作为废物王业的手下败将,江南各大豪族有什么好得意的吗?连废物都可以在你们脸上狠狠踩,随意拉屎,那你们得有多拉?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首先胡人很强不容置疑,其次,要么王业真是废物,那被王业吊打的江南豪族就更是废物中的废物;要么王业其实不弱,他只是不适合和胡人打,作为血统高贵才华横溢的王家子弟,他吊打一下江南各豪族,还是很轻松的。

面对这股舆论,江右的豪族那叫一个憋屈。

因为现在每一个砸向他们的石头,都是他们之前亲手安上去的暗桩。

他们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承认王业菜那就得承认自己更菜,那么他们作为豪族的统治正确性就要被动摇,百姓就会不安分。

而承认王业不菜,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这祖宗,准备好他接下来要到他们头上拉屎……

豪族们到底还是实在的,很快就意识到,比起失去自己的统治基础,让王业到自己头上拉点屎算什么,不就是供着吗?以前北方世族来江南的时候他们不也是这么供着的吗?

那时候他们甚至更憋屈呢,北方世族除了出身高贵,其他的什么的没有,一切都要靠他们的供养,拿他们的吃他们的,反过来还要他们心甘情愿笑脸相迎,承认人家就是天生高他们一等。

现在不就供一个王业?王业当初再嚣张,现在王家死得除了王若彩之外就剩他一个了,要是他识相还好,要是他不识相,他们左右是要找个机会把他弄死的!

于是,在经历完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江右豪族忽然声势浩大地前往建康附近,要求拜见王家最后的独苗苗,尊贵的王家子弟:王业。

这一次,王业利落地接见了他们。

世族们带着礼物,通过层层阻碍,终于见到了王业,本以为王业见到他们会像以前那样颐指气使一番,但是没想到,这一次见到的王业,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谦虚从容,对他们每一个人都以礼相待,再也不讲究过去的什么恃才傲物,潇洒不羁。

不自觉的,江右豪族们竟然也放松了下来。

等到王业拿出自己的茶具招待他们,那竟然是近年来市面上难得一见有价无市的白瓷套杯!

自春秋战国,青瓷就开始出现在世家贵族们的手里,到秦汉,烧瓷的技艺渐渐成熟,青瓷开始逐渐出现在部分家有余财的百姓手里。

世族和百姓之间用瓷的区别,也只在世族用的青瓷造型更奇巧,制作更精致罢了。

像当初霍思城好奇弟弟的陶制小玩具,王若彩便以青瓷小羊逗弄她。

白瓷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正式现世,是慜帝二年陆瑶拜访武昌的大儒邹或时,以一套绝世的白胎薄瓷相赠,邹或引以为重礼,虽然并没有因为这份重礼改变立场,但是等到陆瑶走后,他以自己拥有这副白瓷为傲,飞速宴请自己的一众好友,在宴会上“不经意”地展示了一番这副绝美精致的瓷器。

这副白瓷一露面,就成为宴会当之无愧的主角,赴宴者皆以用此杯饮茶为傲,而这套绝美瓷器的现世,又带动江南豪族们对制新瓷和用精美茶具饮茶的追捧。

家家户户都差遣工匠制新瓷,要更薄,更透,更白,像邹或家的那一套那样,薄而透得能映照出杯中茶水的颜色,也难怪邹或骄傲地称之为咬绿映雪了,那么薄的杯子,碧色的茶汤几乎要透杯而出,却又刚好被圆融地圈在杯内,完美符合此时人们的审美。

但是那套咬绿映雪之所以能被邹或频频拿出来做炫耀用,不就是仗着它千金难得,寻常人都难以仿造吗?

任江南各族圈养的工匠伤透了脑筋,也再难得邹或那么薄那么透那么白的瓷,不说薄和透,光是白瓷,江南的匠人们就达不到。

自家做不出,就只能到别处求,而邹或是不可能说出自己那套杯子的来历的,于是那段时间,江南到处都有人在求白瓷,还会特意强调,是烧出来天然就是白色的瓷,不是你往上抹一层粉的伪白瓷。

白瓷算是一夜成名,天价而不可得。

与之一起火起来的,还有另一样物事。

茶。

在过去几百年,中原大地上最流行的饮品都和茶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关系,被名士们引以为风雅的杯中之物,不是茶,而是酒。

即使近几百年,江南也渐渐有人喜欢饮茶时那种符合老庄境界的淡泊宁静的高级气氛,这也只是少数人的爱好。

人们更爱的饮品,除了老少皆宜的各种糖水蜜水,还要数酒。

在饮品届真正的顶流酒面前,茶还只能算是一个有些名气但是还是小众圈子里火的小透明。

而自邹或用咬绿映雪勾引他那一帮友人开始,茶这种还算新鲜小众的饮品在渐渐在江南传扬开来,它开始和酒与“豪放不羁”这种文化意境绑定一样,有了自己相绑定的文化意境,那就是一个字,雅。

制茶雅,泡茶雅,而饮茶,更是雅中之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