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又是和衣而卧,含山的被单只做样子搭在身上,她侧躺着,一只手臂搁在腿上,手腕上戴着一串白玉珠子。
白璧成让了让灯光,蹲下身仔细看看,那串珠子应该是上好的羊脂玉,间隔四粒小珠便穿着一粒大珠,大珠饱满温润,被雕成含苞未放的菡萏,数一数,应该有九颗。
罡风十里
第二天,陆长留清早即起,马上把所有人都闹起来,只说要赶着回南谯县,连早饭也不肯用。
因为和王捕头住一间,车轩昨晚没睡好,大清早又被吵醒,简直一肚子气。王捕头看出来了,笑道:“车管家,你也该起了,我看侯爷都起来了。”
听说白璧成起身了,车轩睡意全无,一咕噜便爬起来,揉着眼睛赶到左偏厅,白璧成果然起来了,来欢正伺候他洗脸换衣。
“侯爷起来了?侯爷怎么不叫我?”车轩连忙凑上去。
“我看你睡得香,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有来欢在也一样。”白璧成说着将手巾递给来欢,“去沏一壶热茶,带在路上吃。”
“侯爷,咱们这就上路吗?”车轩吃惊,“县衙的人不吃早饭,咱们也不吃早饭?”
“许老汉家的饭很好吃吗?”白璧成瞥他一眼,“昨晚的萝卜野菜还没吃够?咱们早些动身,到县里去吃早饭岂不是好?”
车轩昨晚也没吃饱,听了这话立即来了精神,圆胖脸上笑意腾腾:“侯爷说的是!早早出发甚好!”
一言方罢,含山捧着壶热茶踏进屋来,她也不看车轩,径直向来欢道:“热茶我沏好了,你搁在草窝子里,放到侯爷的矮柜底下,放稳些别洒了。”
来欢答应一声要接,却听车轩一声咳嗽,顿时又收回手。
“含山姑娘吩咐人可真熟练,”车轩阴阳怪气,“你自己不能去放茶吗?偏要指使来欢!”
他鸡蛋里挑骨头,含山也不计较,笑道:“车管家说得对,我自己搁到车上。”
她说罢捧着草窝子出去,车轩鼓着脸瞅瞅白璧成,白璧成就像没听见,慢条斯理拿起枕边的书交给来欢,道:“我们走吧。”
待要出发之时,许老汉直送出来,拉着马儿辔头哀恳:“青天大老爷,求您可怜可怜,替我儿做主啊!”
陆长留少不得说两句话来安慰,幸好有许照在侧,连劝带哄让许老汉回家去了。
陆长留的马车在前引路,不多时便听水声潺潺,许照打马走在车侧,此时便道:“侯爷,这条就是林前河。”
白璧成揭帘子看了,这条河并不宽,河水也不湍急,河对岸是一片密林,远远看着仿佛没有人迹。
“对面通向哪里?”白璧成问。
“对面是山林,”许照道,“绕上去也能捡柴火。”
“林前河,”白璧成喃喃道,“这名字好,果然是林子前面有条小河。”
他说罢放下车帘,再不说话了。
车马出了松林坡拐上官道,陆长留乘的双驾马车跑在前面,车夫放了缰要给马儿跑,刚刚驾了一声,便听着伴车的许照放声喝道:“大胆!什么人车前拦路!”
车夫吓一激灵,拽紧缰绳吁了一声,两匹马倒着蹄子好一顿慌乱,勉勉强强停了下来。
“什么事情!”
陆长留恼火着揭起车帘,便见许照勒马立在车前,手里的水火棒正指着大路正中的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肩背长剑,斜戴着眼罩挡住左眼,头发潦潦草草披着,挡着小半张脸,炎炎夏日,他却穿着镶毛边的棉袍子,袍子破得一缕一缕,脏得分不出颜色。
“大胆狂徒!为何在官道拦车!”许照喝道,“本人乃南谯县衙典史,劝你速速退下,否则拿你是问!”
那汉子表情木然,眼睛直勾勾盯着车帘,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许照恼火,正要再呵斥,那汉子却绕过他们,噔噔噔奔到白璧成的四驾金辕马车前,把车轩吓得挥着袖子叫唤:“来欢!来登!抄家伙!保护侯爷!”
没等来欢来登过来,那汉子忽然伸出手,说:“要钱。”
“要,要什么钱?”
“肚子饿,要钱买馒头吃。”
汉子说得理直气壮,车轩差些一口气没倒过来,指着汉子骂道:“原来是个要饭花子,你给我滚远些,大爷我清早起来心情不好,没钱给你!”
“不给钱,就要命。”
汉子“呛”一声拔出背后的大刀,伴着啸吟之声,倏忽间亮晃晃劈到车轩面门前,吓得他立即住口,端着长短棍赶来的来欢来登也怯住了步子。
“大胆!”许照拍马而来,“何方毛贼!竟敢在官家面前截道讹钱!众衙役何在!将他拿下!”
王捕头带着一众衙役齐声应在,撸袖子挺棍子就要扑过来,却听马车里一声断喝:“等等!”
车帘挑起,白璧成皱着眉头钻出车来,扶着含山踩了脚凳下车,待站定之后,这才抬眼望了望大汉。
他慢悠悠下车的功夫,大汉竟动也不动,只是举刀候着。
“你要多少钱?”白璧成问。
“够买两个馒头就行。”大汉嗡声道。
“就为两个馒头,也要喊打喊杀?”白璧成轻嗤一声,“我且把话说明,两个金馒头我也有的,但你有什么本事拿呢?”
“你要我有什么本事?”
白璧成四下看顾,指着路边一株小松树:“这树我瞧着碍事,我要它一分为二,不是横着一分为二,是从顶向下劈作两半,你可能做到?”
大汉抬眸瞧一瞧,淡然道:“好说。”
他一语方罢,掉转刀头,奋力向前奔了几大步,交替踩踏一株老松跃起数丈之高,之后挥刀力劈而下,便听着夸察一声,将那株一米多高的小松树生生劈作两半。
他这一刀力道凶猛,气吞山河,把在场众人全部镇住,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倒是陆长留脱口叫出一个“好”字,甚至鼓掌助了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