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管家愿意当下人只管当去,我可不愿意当!”含山一句话便顶回来,“我是侯爷五两银子请来的,是侯爷求着我,可不是我求着侯爷!”
“你!”车轩气到脸白,“你竟敢说侯爷求着你!”
“好啦,”白璧成无奈,“有什么话进去讲罢,不要在这门口吵闹,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
他说着袖子一招,带着齐远山先往里走,含山大摇大摆跟在后面,再接着是风十里和芸凉母子,等这一众人进了侯府,车轩才咬牙切齿道:“丫头片子!在外头且收拾不了你,等进了侯府,瞧大爷我将你搓圆搓扁,搁脚底下踩成泥巴片子!”
含山没听见车轩的豪言壮语,她跟着白璧成进了侯府,却是大开了眼界。白璧成不言不语,收拾府第却是一把好手,这里头移步换景,古朴端雅,比紫仲俊的璋园更加舒适细巧,不像璋园,看着什么都有,其实冷冷清清。
也许,最关键的是紫仲俊没有心意。他想住的园子是有芸凉和庭儿的,但璋园却是建给韩家父女的。含山突发奇想,时间慢慢过去,芸凉会不会有原谅紫仲俊的一日,也许那时候韩家父女越发不能牵制紫仲俊,他们终能团圆也说不定。
白璧成日常起居的院落叫作十景堂,含山一步跨进去,先看见满园的盆景,有罗汉松,有黄杨,有紫薇,也有黑骨蜡梅,每一盆造型讲究,高大的到人手肘处,细巧的却能托在掌心,也有的配着小亭假山、弯桥细舟,甚至还放着渔翁樵夫的,实在各有各的意趣。
含山瞧着好玩,正在凝目观望,忽听着一个粗哑声音嘎嘎道:“要钱的来了!要钱的来了!”那声音难听极了,发声又很怪异,忽然这么一吼,可把含山吓了一跳。
十景堂内
却说含山正在观赏盆景,却被个粗哑声音吓着,她连忙回头,只见廊下挂着一只细巧的金丝架,架上养着一只黄翎白翅子大鹦鹉,此时正冲含山嘎嘎叫道:“要钱的来了!要钱的来了!”
“听听!”车轩得意道,“连我家英哥儿都知道,你是要钱的!要么见了你就叫唤呢!”
含山恼火,正要怼车轩两句,却见白璧成拈起喂食的小勺子,向英哥儿嘴上一敲,转而嗔车轩道:“英哥儿向来只会这两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这时候拱火?”
车轩晓得他护着含山,但是敢怒不敢言,只是垂头不语。含山得意起来,摇晃着走到廊下,笑道:“侯爷,伺候扁毛畜生我最拿手啦!您把英哥儿交给我,三个月让它念一篇三字经出来!”
“算了吧,”白璧成笑道,“莫说让它念出一篇三字经,只怕你也念不全一篇三字经吧?”
“我怎么可能?我……”
“你可以吗?”白璧成道,“那么你念来听听。”
含山念不出,哼一声作罢。白璧成却道:“府里还未收拾,你先住在十景堂的西厢里,车管家应当收拾出来了。”
他望望车轩,车轩万般不情愿,还是答允道:“西厢都洒扫干净啦,含山姑娘可以拎着包袱进去休息啦!”
“既是如此,”白璧成向含山道,“你去吧。”
含山晓得他离府半年,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便爽快着答应,拎着包袱回屋去了。这边白璧成进了正屋,脱换了家常衣裳,刚刚捧起茶盅,齐远山便问:“哥哥,这个含山究竟是何人,为何车管家十分讨厌他,您又十分护着她?”
“她就是一个游医!”车轩在边上听不下去,“仗着能扎针让侯爷止咳,便这样神气活现的,我瞧她心思不纯!”
“她能扎针止咳?”齐远山惊讶,“哥哥的咳喘症遍寻名医都治不了,为何偶遇一位游医便能医治?”
“机缘巧合吧。”白璧成淡然说罢,又向车轩道,“我在外头待了半年,瞧着园里花木凋敝不少,明日你去外头张个告示,就说侯府要换个花匠,能理水的最好。”
“侯爷这是何意?”车轩一呆,“现在的张师傅不好吗?可您之前还夸他养得兰花一绝,很是与众不同。”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白璧成有些不悦,“如今你也是主意大了,我说一句话,你能怼回三句来!”
车轩不敢再讲,连忙答应着退下去。齐远山瞧着笑道:“张师傅是车管家的远房亲戚,哥哥把他换掉了,车管家当然要着急。”
白璧成的目光有意无意掠过齐远山,笑道:“小小年纪,你懂得倒不少!家务事不必你操心,功课准备得如何了?说来与我听听。”
“功课一途,无非是常备常新,慢慢再说不妨。”齐远山道,“眼下倒有件急事,我必须问一问。”
“什么急事?”
“那位含山姑娘,不会是我以后的嫂嫂吧?”
白璧成想简单地说不是,但另一个念头莫名撞进心里。齐远山的话仿佛是个提醒,回到侯府了,他应当同含山拉开距离,毕竟侯府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南谯县的驿馆虽也精妙,究竟比不得十景堂舒适,但是含山住了几天,发觉有些不对。
自从回到黔州,进了清平侯府,含山要见到白璧成很不容易。虽然都住在十景堂,白璧成的屋子总是关着门,一日三餐全部送进去,含山想去找他总被拦住,要么说侯爷在读书,要么说侯爷已经睡了,总之再三借口,只是不肯见含山。
含山毕竟是个姑娘家,吃了三两次闭门羹,也不好再往白璧成那里凑。一天下来,她只能在傍晚前后见到白璧成,因为要施针。
施针时,齐远山和车轩一定要陪着的,白璧成也不怎么同含山说话,大多沉默着施针结束,有时说上一两句,也是客气场面话,同在南谯时截然不同。
含山明显感觉到,白璧成在躲着她。
起初她也无所谓,有银子挣,有饭吃,有侯府住,夫复何求?但是几天过去,含山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白璧成在侯府附近租了一套小院,将芸凉母子安置在那里,又将府中的绣活尽数交给她做,让她挣些银钱养家,芸凉手艺超拔,将来也不会只依赖白璧成,此时算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自然对白璧成感激不尽。
含山在侯府无聊,只能去找芸凉,帮着她带着紫耀庭,让她能好好做事。也幸好有芸凉相伴,被白璧成冷待的郁结被含山搁在一边。
为了兑现承诺,芸凉把粉波缎裁剪了,给含山做了云边裙。粉波缎果然是好东西,含山穿上之后,淡若晕红的肉粉色衬得她粉嫩娇美,走在太阳底下闪动光彩,简直美若天仙。
“这块料子所幸做了云边裙,”芸凉笑道,“若是做了丽人裙,要把黔州府的男子全部迷倒了。”
她说到黔州府的男子,也不知为什么,含山头一个就想到了白璧成。这念头起得突兀,叫她自己给压了下去,继而又自责是胡思乱想。可是从芸凉家里回来,含山很想给白璧成瞧瞧这件裙子,究竟是他们一起去剪的料子。
这种说不清的依赖感让含山察觉到危机,她想起蓝姑说过,谁都靠不住,人只能靠自己。她的娘亲是活生生的例子,以为找到了绝大的靠山,结果输得一败涂地,赔上了性命。
含山犹于是又不想去。
她穿着新衣倚在榻上,瞅着窗外随风而动的树荫,听着时有时无的鸟鸣虫语,慢慢地要睡去了。
就在她要睡着时,有人敲门唤道:“含山姑娘!侯爷请你过去!”
是风十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