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是我的名字?”含山忙问。
白璧成心里隐约的疑惑又坐实了三成,但其中的许多细节他又着实想不通,因而说道:“我初遇你时便说过,你的名字是一处地名,你忘了?”
“原来……,原来……”
含山不知说什么好,但她心下却想,难道娘亲留下的一座山的财宝就是在“含山”?所以她的名字从一开始就包含深义?
“含山的所在之处大家都知道,”楚行舟道,“在平州。”
他说着转回身,撩袍子向白璧成跪倒,仰面道:“侯爷在上,承蒙您一路照料我家姑娘,请受小的一拜。”
他说罢就磕下头去,白璧成连忙来扶,然而黄芮以和虞温也跟着跪下拜了,白璧成也不知该拉扶哪一个,只得无奈道:“我有痼疾在身,多亏含山每日替我施针抵抗,分明是她救了我,哪里是我照料她呢?各位行如此大礼,叫我如何受得?”
楚行舟又一抱拳道:“侯爷救助之恩,来日必有厚报,明天我们就要带着含山往平州去找师父,伺候过今晚饮宴后,要暂别侯爷了。”
他这一说,白璧成和含山都愣了愣。
“明天就走?”含山脱口问,“会不会太急了?”
“我们几个与师尊分开那年,还没有姑娘,如今姑娘也有十七岁了,分别数十年,小的一天也等不了,想立即见到师父。”
楚行舟说着虎目含泪,将近二十年音信全无,他甚至不能肯定冷三秋是否仍在人世,如今知道他的下落,他实在是一天也等不了,要即日前往。
白璧成却不意外,他早就知道,得知冷三秋下落之时,就是含山离开之日,虽然他心有不舍,却知道不能拦阻含山,毕竟遵从娘亲遗愿找到冷三秋,才是含山的本意。
“你说得不错,”他微笑道,“既是知道了师父的下落,当然应该前往。你们路上若有需要只管说出来,若是能帮上忙,我也好助一臂之力。”
含山还没能接受明天就要离开这件事,然而听白璧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允可了,她不由急道:“我若走了,你的咳喘症怎么办?没有我每晚给你施针,你兴许要咳一整夜才能缓解!”
“那也不必一整夜,我以前发作时几个时辰之后也能止住。”白璧成只能宽慰,“虽然难受些,但也不至于要了性命。”
她说着拉起白璧成的手臂,扯开他的袖子,看着又往上蔓延的小疹子说:“怎么就要不得命了?以前几个时辰能止住的,以后就不能了!没有我给你施针克制,没多久你就会咳到五脏俱碎才能算完,那可不就是要命的?”
“侯爷的病症如此严重?”虞温关切道,“在山庄时见过侯爷发作,看着的确痛苦非常,却不料这病凶险至此。”
“这……,”楚行舟为难道,“可我们总要找到师尊才是啊!”
他身为大师兄,一心要去找冷三秋,黄芮以和虞温都不便再说什么,白璧成怕含山为难,于是说:“如今已知冷师伯的下落,你们只管找去就是,大不了等那边的事处理妥当再回来,可好?”
他说着望望含山,低声劝道:“这一段时日,我捱一捱就是。”
“侯爷说得很是,只这一段时日。”楚行舟笑道,“姑娘若牵挂侯爷,找到冷师伯便回来就是,黔州去往含山并不远,若是顺利,一个月内便能回来。”
他说来说去只是要走,含山虽不悦,却也不便驳他,只是低头不语。白璧成望望门边的沙漏,打着圆场道:“时候不早了,楚师傅要回去炸鱼,长留也约了我出城,不如咱们就告辞吧。”
楚行舟并不知白璧成是中毒,他只当白璧成的咳症是寻常肺病,这病虽不好治,但也不会立即就死,等含山一个月又能如何?再说他们此去商议的是泼天的大事,总比白璧成的病重要,至于含山的不愿意,那不过是事发突然一时不能接受,缓一缓就行了。
这样一想,楚行舟便附和道:“侯爷说得对,小的真要回去炸鱼了,没时间耗在这里。”
白璧成见含山依旧闷闷不乐,便道:“既然虞琴师也要到府,不如请黄先生也过府一叙,如此咱们都走便是,让楚师傅自去炸鱼,你们也好劝劝含山。”
黄芮以打个哈哈,笑道:“能做侯爷的座上客,是鄙人的荣幸!楚师兄,虞师弟,咱们就同去清平侯府坐坐如何?”
当着大伙儿的面,含山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憋着一肚子的话。白璧成将思木盒子还原,又将投进去的莲珠倒出来,掏出手帕来裹好了,向含山笑道:“这珠子我替你找人穿妥了,再给你可好?”
含山闷闷不乐,只是点了点头。
楚行舟请大家移步出门,他们师兄弟三人走在前面,白璧成陪着含山走在后面,悄悄拉开一段距离,他才低声说:“你的手串有九粒莲珠,如今才用过四粒,尚有五粒未用。若我没猜错,就算找到了冷三秋,要拿到你娘亲存在他那里的钱,只怕还要用到后面五粒珠子。”
含山听了这话,抬起雾蒙蒙的眼睛道:“侯爷,您就没想一想,我娘亲要存着多少钱财,才值得这样的麻烦?”
“唔,你倒提醒了我,我的确没想那么多。”
以白璧成的机警,如何会“没想那么多”,他不过是哄含山开心些,可这话落在含山耳朵里,却叫她不大痛快。含山暗想:“裕王府死个门客他十万分的上心,我这里有一座山的财宝他却不肯多想一想,究竟我是比不上别人的。”
这一想,她也不说话了,脚下快着几步,甩开白璧成先走了。白璧成当然能跟上去,但他感觉到含山的不悦,反倒是慢了慢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琴室,楚行舟等人早已等在车边。
过府之后,楚行舟自去厨房忙碌,白璧成吩咐来登去请陆长留过来,却招待黄芮以和虞温在荣渊堂闲话。
一时送上茶水糕点,又谈讲些琴艺书法之事,正在融洽之时,陆长留却大踏步上堂来,见了虞温却笑道:“虞琴师,咱们又见面了,我只当晚上才能相见,不料早了几个时辰。”
虞温起身还礼,又向陆长留引见黄芮以。然而一听见黄芮以的名号,陆长留立即来了精神:“您是黄先生?你是不是有个徒弟乃是裕王门客,唤作言年的?”
事急心安
听陆长留提到言年,黄芮以倒叹了一声:“外头多有误会,都说言年是鄙人的徒弟,实则不然,他只是在鄙人的书苑修习。”
“这么说来,言年不算黄先生真正的徒弟?”白璧成问。
“自从离开师尊游荡江湖,鄙人只收过两个徒弟,仿佛师尊待我们四个那样,言年只是书苑学子,像他这般的每年总有十人。”
“那您对言年可有印象?”陆长留不死心追问道,“您也该知道他死于非命,这案子在我手上追查,少不得叨扰几句。”
“他虽不如带在身边的徒弟亲近,但鄙人也曾留心。言年字如其人,笔锋华丽却根基不稳,用笔轻灵但力道不足,他的字,看着是漂亮的,却没有风骨。”
黄芮以其貌不扬,喜欢用“散仙”自我标榜,加之为了银子也替赌坊题字也替青楼题字,陆长留因而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此时听他评判言年甚为准确,这又生出好感来。
“黄先生说得极准!确有传言讲他行止轻浮,不知您可知道类似的事情?”
“那倒没有,或许书苑学子太多,鄙人管不过来。”黄芮以捏一捏颌下细须,“言年在书苑修习半年,结束后鄙人赠与他一对空心印,一个上书‘事急’,一个上书‘心安’,便是希望警醒于他。现在看来,他是没听明白。”
“什么是空心印?”白璧成好奇地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