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既然无脸,你如何确定就是赢起?”
“尸体虽然无脸,但他右臂上有一块铜钱大的暗红胎记。赢起原名舒泽安,曾是裕王府的门客,他手臂上这块胎记,不只卑职见过,裕王府负责招揽门客的管家也是见过的!”
陶子贡听到这里,便看了左明一眼。左明会意,自去安排人到裕王府找管家问话。
“这事倒有些巧合,”陶子贡摸摸下巴,“正要找赢起做证,他却疑似被杀掉了。”
“大人!这不是巧合,这是故意杀人灭口。”陆长留朗声道,“杀人者,正是吉祥赌坊的老板郑自在!”
“你莫要血口喷人!”郑自在急了起来,“说我设局骗钱便罢了,如何还要给我安上杀人的罪名!”
“因为这个荷包,”陆长留接过白璧成丢来的荷包,“这枚祝记药铺的荷包,是在吉祥赌坊芥子局的内室里发现的,那张有赢起签字的契约就是在荷包里找到的,很明显,这荷包就是赢起的!”
“这能说明什么?”郑自在道,“说明赢起去过赌坊的内室?这不是应该的吗?我承受雇佣他参加芥子局,所以他的荷包落在内室里,是很正常的!”
“吉祥赌坊的伙计说过,芥子局约定后三天才能开局,但今日未时之局赢起并没有参加,如此推算,赢起最晚参加的一局也在三天之前。”陆长留道,“但是这枚荷包就落在床榻枕边,如此明显的所在,怎会过了三天都没人发现?芥子局入局便是五千两,如此富贵,竟没人洒扫内室吗?”
“我知道了,”严荀笑道,“赌坊营业到凌晨,上午大多在闭门休息,芥子局的内室一定是昨天就打扫妥当,只等今日未时开局,所以这荷包不是之前落下的,是昨晚落下的!”
“赢起昨晚到过赌坊,今天就被杀死在河边,郑老板,这案子可不是与你有关!”
“小民冤枉!就算赢起昨晚到过赌坊,又怎能说是小民杀了他?小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何止无冤无仇,你对赢起很好。”白璧成笑道,“他是个烂赌鬼,欠了一屁股债,别家赌坊追着他要钱,要不着就砍掉他的手指头,裕王府也将他扫地出门,唯独你,不仅不砍手指头,还给他安排了住处,还雇他在吉祥陪玩,你养着他,就为了契约书背面写着的五个人名吧!”
听他提到契约书背面,陶子贡便翻过契约看看,果然看见五个潦草的名字,他逐一念出来,狐疑地看向左明。左通判经手大小案件,对这五个名字很熟悉,于是起身道:“大人,这是前段时间五人被杀案的五名死者。”
“短短五天,死了五个人,虽然每个人死法不一样,但他们有个共同点,都去过芥子局。”白璧成看向郑自在,“郑老板,这又如何解释呢?”
“越说越离谱!”郑自在冷笑道,“刚刚说我杀了一个人,这一转眼,又加了五条人命!”
“我是说,这五个人都去过芥子局,郑老板承认此事吗?”
郑自在昂起下巴:“芥子局接待那么多客人,我怎么能记得住?再说进芥子局并不问姓名,有些客人不愿被人知晓!”
“那就不劳郑老板记着了,我这里有些证物,能证明几位五位死都去过芥子局。”
陆长留走上堂前,掏出手帕包来打开,逐一展示道:“这是兰香阁潘妈妈的赤焰金甲,掉落在内室床腿后;这是袁江望县尸处发现的娇黄穗子,和芥子局竹筹所坠丝绦一模一样;这是言年的事急小印,掉落在赌坊接送客人的马车里。”
“只能说明有三个人到过芥子局,还有两个呢?”郑自在问。
“郑老板知道刀五购置了车马吗?”白璧成忽然插话,“在刀五被活埋之前,他忽然有钱了,不再用运高车行的车马,自己购了一套车马。”
“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郑自在嗤之以鼻。
“有很大关系!刀五死了,他的车却在你的赌坊!我猜不只是车,他的马也在你的赌坊吧?”白璧成道,“这事很好查,黔州的车马都有登记在册,车身马蹄都烙有编号,一对就能查出来。”
郑自在情知他说得不错,虽然满脸不屑之色,却不吭声了。
“白兄,小弟有一事不明。”严荀问道,“如若郑老板杀了刀五,避嫌犹恐不及,为何要将车马留在赌坊呢?”
“正常人自然要避嫌,但郑老板不敢避嫌,因为刀五的车上有太多漏洞,收拾不过来。”白璧成拿起言年的小印:“郑老板,这枚小印就是在车上找到的,虽然你已经仔细收拾过。”
郑自在微微眯起眼睛,仍是不说话。
“刚发现这五位死者都好赌时,我并没有将他们与芥子局联系在一起,毕竟五千两银子的入场券,这五人里除了祝正铎,谁拿出来都要想一想,特别是刀五和袁江望。一个穷拉车的,一个穷读书的,哪有银子玩芥子局呢?所以我请舒泽安拿到芥子局的名单,来确证我的想法。舒泽安答应了,开口就要能进芥子局的银子,五千两。我想舒泽安很有把握,否则怎会狮子大张口?”
白璧成说到这里看向郑自在,郑自在仰着脸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在听。
“但我还是猜错了,舒泽安不只是有把握,他根本就是那次芥子局的第六个人。这五个人接连出事之后,舒泽安也在怀疑,等到我找他要名单,他应该能够肯定,这五个人的死与郑老板有关了。”
“舒泽安若是疑心,为何不直接说出事实呢?毕竟能够换五千两银子,他为何还要说去搞名单!”陆长留唏嘘,“结果把自己的命弄没了。”
“因为他贪钱啊!”白璧成道,“郑老板最终对舒泽安起杀心,是因为他找你开价吧,他能找我拿五千两,就能找你要更多,是也不是?”
辗转抛尸
白璧成提到舒泽安勒索,郑自在像没听见似的,他微阖双目仰着脸,仿佛在聆听天外来音,其他都不值得他在意。
陶子贡象征性地拍一下惊堂木:“郑自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陶子贡并未公正介绍白璧成,郑自在可以装傻,但陶子贡是一州都护,他发话了,郑自在总要给些面子。
“答话又有何用?”他张开眼睛,“诸位认定在下是凶手,那就把理由说出来,真的假不了,编织的鬼话自然有破绽。”
五人案复杂,郑自在仿佛有恃无恐,白璧成不放心交由陆长留推演,他自己走上两步:“郑老板不肯轻易认罪,我只能讲讲五人被杀之事。”
郑自在非但不慌,反倒拱拱手:“愿闻其详。”
没等白璧成开口,外面忽然乱哄哄的,一会儿便有小吏跑来禀道:“陶大人,嘉南郡主来了。”
陶子贡这却吃惊,没等他回过神来,嘉南郡主戴着垂纱斗笠,已经衣袂飘飘走到堂上。
陶子贡慌忙下座行礼,嘉南却道:“听说陶大人开审五人被杀案,这五人里有王府的门客言年,因此我来听一听,不知可会打扰?”
陶子贡原本开审的是“芥子局骗钱”,也不知何时被歪到了“五人被杀”,他想解释又无从说起,只得随水推舟:“不打扰!绝不打扰!郡主请上座!”
待嘉南坐定,白璧成继续说道:“前一段黔州城五天出了五起命案,五个毫无关联的人,用五种不同的方法,死在五个地方。这案子接到手上,陆司狱的第一思路是寻找共同点,最好能让五起案子并作一起,很快,我们就发现了三个共同点。”
“哪三个?”嘉南不由问道。
“其一,他们都与赌有关。祝正铎畏妻如虎,为了赌钱,却能到南谯县另设分铺;潘红玉每晚安顿好客人,要赶着出去玩两把;刀五更是嗜赌如命,赢了还要在车马店请客;言年与舒泽安同为王府门客,被他拉去赌也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