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矛盾,”陆长留低声道,“太子若是不喜欢宫女,为何不叫个小太监睡在外阁?”
白璧成没有回答,心下却明白,有宸贵妃在侧,太子只怕睡觉都要睁只眼。太监净身后仍有男子的力气,若是被收买了夜半行刺,太子防不胜防,但留个宫女在内就不一样,危急之时,太子总能制住一个女子!
隐秘之心
第二个被带上来的是宫女燕语,她显然吓得不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牢役让她起来说话,燕语却站不起来,好像跪伏于地对她来说更安全。
白璧成瞧她可怜,放柔声调道:“你把头抬起来。”
燕语抖着身子抬起头,她看不清楚白璧成,只能看见昏暗处的大案后面坐着人,但白璧成却清楚地看见她。燕语并不漂亮,瘦弱黑黄,而且神情畏缩,像是长期生活在恐惧之中。
“在外阁值夜的宫女只有你吗?”
“还有眉音,她与奴婢换着值夜。”
“只有两个人。你们负责寝殿值夜有几年了?”
“奴婢初到麟趾宫是伺候茶水,之后被拨去值夜,算来有三年了。”
三年,两个人值班,燕语有一半时间睡在外阁。
“太子夜里要茶水多吗?”
“不多,除非……”
说到“除非”,燕语惊慌地打住了,隔这么远,白璧成居然感觉到燕语散发出来的绝望与恐惧。
他等了等,款声问:“除非什么?”
燕语不说话。
“燕语,这是大理寺的内监刑堂。”白璧成温声提醒,“我不想对你动刑,但这案子我破不了,就要换个人来破,到那时候他们会打到你开口的。”
燕语抖得却发厉害了,好久才勉强道:“除,除非是,是太子夜,夜里看折子。”
太子夜里看折子,多要茶水也是应该,为何将她吓得这样?白璧成心怀狐疑,又问:“事发当晚,太子有没有要过茶水?”
“没有,那一整晚都没叫过奴婢。”
“那么,有没有谁夜里进过太子寝殿?太子就寝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奴婢值夜并不敢睡,每一刻都听着动静了,只在子时刚过时,赵公公进来瞧了瞧,见太子安睡便走了,之后再没人进过寝殿,直到将近卯时,卜瓶进来唤醒太子。”
“卜瓶是寅时六刻进殿的吗?”
白璧成问出这句话,感觉到燕语重新紧张起来,她再度跪伏在地,声音弱不可闻:“具体时辰几何,奴婢不,不记得了。”
“你啊,”白璧成叹道,“你刚刚还说一整晚都不敢睡,每一刻都听着动静!”
“燕语,侯爷心善不想为难你,你心下要有数。”陆长留皱眉道,“说话如此道三不着两,放在宫人院早已打残了你!”
“毒杀太子的事若与你无关,就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白璧成接上话道,“你藏着掖着,只叫人疑心投毒是你做的!毕竟你一整夜都在寝殿,又有递茶送水的便利!”
“不!不是奴婢!”燕语吓得哭起来,“奴婢再长十个胆子,也不敢投毒戕害殿下!奴婢不敢说,实在是,是……”
“是什么?”
“卜瓶并不是寅时七刻进殿的,他早来了一些。”燕语哭道,“寅时六刻之后,他就来了。”
“他每次值更都会早来吗?还是只有这次早来?”
“每次都早,有时寅时正刻就会来,那天来得算是晚了。”燕语哽咽说,“是,是太子要他早来的。”
“太子为何要叫他早来?”陆长留接着问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燕语胡乱叩头道,“因为进寝殿要经过外阁,奴婢能知道卜瓶什么时候进来,却不知他进去做了什么,殿下不传茶水,奴婢不敢擅入啊!”
“刚刚问到太子要茶水,你说的除非,是不是卜瓶早来的那些日子?”白璧成问。
“是。”
燕语说了这句话,忽然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凄惨,回荡在刑堂之中,叫人听着不忍心。
“燕语,只要你肯配合,案子查出来不关你的事,我会帮你说话的。”白璧成道,“我再问你一事,你说曾在麟趾宫里伺候茶水,那么赵思赵公公喜欢什么茶?”
听白璧成说会为自己说话,燕语先是有了一线希望,紧接着又听他问到茶水,便收了哭声道:“麟趾宫里各人爱什么茶奴婢都记得,赵公公最爱茉莉龙珠。”
白璧成点了点头:“你的确很认真,负责值夜便能记得来人是在哪一时哪一刻,负责茶水便知晓各人爱什么茶。”
他说罢望望陆长留:“带她下去吧,带赵思上来。”
比起卜瓶和燕语,赵思已经面如死灰,眼睛里了无生意。作为麟趾宫的总管太监,无论太子案的结果是什么,他都难逃一死。
“赵公公,”白璧成开口道,“你这几日吃睡可好?”
太子出事之后,赵思已经被宫人院和大理寺问过几轮,那晚上的事翻来覆去地说,说得他都要吐了。被带到这里,他以为白璧成还要问那晚的事,不料却问出这句话来,倒叫他抬起头来,望了望白璧成。
“赵公公伺候太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站着不合适。”白璧成吩咐道,“来啊,给赵公公看座、上茶!”
陆长留领会其意,起身下去安排。赵思却出乎意料,没想到自己以待死之身,还能享受到高座香茶。然而等他在靠背椅里坐定,接过一盏喷香的茉莉龙珠时,不由流出泪来。
“没想到,咱家还能喝到这一碗龙珠!咱家只当,这一世再无缘茶盏了。”
白璧成等他啜了一口香茶,这才问道:“赵公公,殿下素日待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