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训月怔怔。在她看来,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昭明天下,日月皆知。怎么林斯致偏偏是这样温吞性子?这样的性子又如何能蛰伏数年,心含死志,一将功成?裴训月抿了唇,默然片刻,方道:“你此番回岭南,给你父亲上坟之时,替我说一句话,好么?“
“告诉他,当年他救下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了。身体也一直恢复着。没准有朝一日能出远门,到岭南,烈日底下,给他磕头。”裴训月笑。
“当然,当然,”林斯致轻轻应着,胸口却剧烈地起伏。多少年前他父亲林归一以太傅之名狂奔在月色下,为了救一个陌生孩子而奔走之际,可能料想过十三年后,奄奄一息的孩童能摇身一变为侯府的小儿子,拥有了锦衣玉食的人生,和齐全的爱?
齐全的爱。那是林斯致肖想日夜却从未实现的梦。林家出身寒门,全家供着林归一读书进仕。大伯的儿子也因无钱治病而早夭。林斯致一出生就被过继给大伯,是他父亲还恩之意。林归一成为太傅,族人本鸡犬升天,谁知太傅一朝因为科举作弊案惨死。林斯致生母也郁郁而终。这罪延绵族人,褫夺封爵,鞭刑尽百,家财散尽。
林家一朝由天坠地。林斯致更是从此成为了养父母的眼中钉。
他在漫长的寄人篱下之中养出了隐忍的性子。见人必先行礼,凡事三思而后行。他苦读数年,呕心沥血,一旦进京再没回过岭南。
“这此回去,我要把父亲重新迁进家祠,到时候,上香三柱,郑重其事,转述你方才告诉我的话。”林斯致说。
裴训月点点头,又说:“我回僧录司等你,等你回来,”她顿一顿,“我还有一事。”
“你说。”
“你和他到底何时相识?”
能用他指代的,除了那毛领破旧的人还有谁?林斯致看着雨后新霁的天,忽然有些恍惚。好多年了。从他知道太常寺卿是主持祭祀时常进塔之职,卯足了劲往这考起。开平二十二年心愿终成,他心如擂鼓地乘了水轮梯,在硕大的仰覆莲下,在还香火旺盛、游客如织的回明窟底,商铺叫卖声不绝中,对上了一双光风霁月的眼。
“在下太常寺卿林斯致,见过太子。”
“平身吧。”那人朝他温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