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最大的一道闪电,还是王博士炸出来的。各位第一次听说她的大名,多半是因为新王码。后来新王码被……边缘化了。2029年她重开老课题,没有经费,才需要找工作。她的精力在项目组用不完,老课题进展也很大:人类语言的隐喻体系。论文我就不背诵了。总之,我躺在岛上读,突然明白了大脑的另一个秘密。显而易见的秘密,但是当年霍金斯都没反应过来。
“类比是大脑网络构建的基本形式。前面我们说了,大脑的统一数据格式是组合序列。它怎么知道把谁跟谁横向连起来?结构相似的就连起来啊!相似的细胞组合,相似的神经冲动发生序列。隐喻是语言生长的基本形式。美国人吸毒吸高兴了,中国人喝酒喝高兴了,都叫‘high’或者‘高了’。这是方位隐喻,从百万年前就有的方位概念派生而来。英语把银行叫bank,所以把货币叫currency,把存钱叫deposit。这是连贯隐喻,从一组事物的机理构建另外一组。比喻是每个人的第一修辞手段,已经从底层的无意识上升为有意识。我们用类比思考,用隐喻扩展概念和语言,再倒过来用语言塑造大脑。(注:bank的原意是“堤坝”,currency的原意是“水流”,deposit的原意是“沉淀”。)
“我们对相似、类比、隐喻的依赖深入骨髓,统治我们每一种思维活动、每一种智力表现。我们不喜欢跟已知世界模型完全相同的信息,那叫重复,大脑的反应是厌倦、疲劳;我们也不喜欢完全找不到模板的信息,那叫陌生,大脑的反应是迷惑、恐惧。我们热爱的是相似:大部分相同,让大脑轻松理解;有一点区别,让连接再次延伸。这一点区别,就像dna复制中的误差,就像生物每一代的变异,是我们智慧的根本、创造力的源泉、上升的原动力。
“为什么我们都热爱音乐?音乐就是节奏序列大体相同,频率序列大体相似,但每一段、每一阶稍有变化。大脑最享受的体操,全员起舞。不信你把八度音阶的频率稍微改一点,不是前一阶的正好两倍,听听有多难受。为什么我们觉得美人的脸美?以前统计的学者说是因为对称,只说对一半。不信你找张美人图,把任意半边脸对折过去合成,看它怪不怪。大脑认为在对称的基础上稍有变化最美。过分对称的美女,知道给自己插上一朵鬓边花,点上一颗美人痣!”
乌玛·瑟曼和她的完全对称脸
礼堂的空气中充满电荷。一重又一重的隐喻,一波又一波的类比,穿透已知和未知的壁垒。一颗大脑在解释自身。诡异的递归行为变成汹涌的智力喷发,所有听众都吓到了。没人忍心鼓掌打断他,没人敢出声把他拉回议程的方向。
“在座诸位,很多是人类中最有创造力的。你们问问自己,你最得意的创造,所有的创造,是从头做起全新的套路?还是把已有的东西、前人的智慧研究透彻,把成功的模式抄下来,把其它领域的精华构造搬过来,然后改变那关键的一点,试一试?戈德曼博士,质粒网为什么叫质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