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玥刚想找借口离开,没想到梅姨在同一时间说话了。
她何等聪明,一死一活的结果,结合之前他莫名其妙问自己会不会攀岩,一下子联想到了托德拉峡谷。
“该不会是托德拉峡谷吧?”她略微有些震惊,不会吧不会吧,当年那傻大个就是印钞机啊?
梅姨惊异不已:“你知道?看来他还真拿你当成了重新生活的目标,换做以前,他绝对只字不提。”
怀玥人麻了。
怎么说呢,莫名有种该死的宿命感?
这样想着她又觉得好笑,人真是稀奇古怪的物种,一旦碰上偶然,潜意识就会觉得是宿命。
还未说话,臧兰玉忽然出声:“梅姐,我是怀南的话剧老师,想和怀南讲几句话。”
梅姨发现臧兰玉脸色并不是很好,转眼看向怀玥,怀玥也神色紧张,察觉到微妙的气氛,她顿时主动站起来,笑哈哈伸个懒腰,“口渴了,我去倒杯水。”
人一走,臧兰玉放下蒲扇,从容道:“你看了我和手表好几回,要是有事就直说吧。”
怀玥哑口无言,好锋利的眼睛,她就说她和老太太们不对付!
沉默半晌,她硬着头皮说:“这不马上就要退学了,我不打算读书,以后也不一定会再见到您,就想说来看看。”
臧兰玉会相信就白活了这么多年,她从鎏金请假时从来没有说自己在医院,除了一不懂事的女儿,这世上就剩她一人,没人知道她在这里。
她没有急着说话,若有所思片刻,才重新扬起蒲扇,语气沉稳:“没关系,有事你就说吧。”
怀玥意外发现她的态度没有像之前那样凶,平和了许多,咬咬牙,她唔了一声:“其实,我有个朋友……”
措好辞,她嗅着桂花香,眺望远方,缓缓说道:“她和我一样是个孤儿,现在是个警察,因为一桩案子要抓一个罪犯,但是那个罪犯和她关系非同小可,她在查案的过程中发现罪犯不仅是她的妈妈,还是她读书时候老师的女儿。”
“她在没法避免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击杀她的妈妈,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师交待,所以她就给我出了这个难题。”
臧兰玉表情很严肃:“她犯了什么罪?”
“会判死刑的罪。”
“那就抓起来,她反抗就击毙,”臧兰玉冷哼一声,“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亲妈又怎么了。”
怀玥很讶异她竟然会这么果断,她觉得大概是因为没有点明的缘故,想了想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自觉看向臧兰玉,她一如既往优雅,目视前方时眼神还有点严厉。
她无声喟叹,算了。
如果注定要她承担这一份压抑,那她宁愿臧兰玉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我会这样转达她的。”怀玥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
“怀南。”臧兰玉忽然叫住了她。
怀玥回头:“老师,你还有事吗?”
“下手的时候记得痛快点。”臧兰玉直勾勾看着她,目光宁静而幽深。
注意到并没有主语,怀玥一惊,脸色顿时微变,“我……”
可惜话还没有说话,臧兰玉打断了她找借口的话茬:“你长得很像她。”
第一次见到怀南,臧兰玉就发现了眉眼间的相似,有姓汪那小子的硬朗,也有她女儿冯萍的柔和,硬柔兼具,神似形似。
她孤身一人活了多少年,心就冷硬了多少年,演再多戏,经历过再多戏剧人生,也不会傻傻认为这是她失踪已久的孙女。
时隔多年再见到与午夜梦回中的极其相似的脸,臧玉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孤独,她在孤寂的夜晚里幻想那粉嘟嘟的小丫头长大后是否也会蜕变成这样的俊美俏丽,越想,越期待能在课堂上见到怀南,于是她为怀南破了面对逃课从来不手软的例子。
“原本我是觉得你只是像,今天我才发现你的喉结消失了。”
臧兰玉眼中湿润闪过,她仰头闭了闭眼,提起一件事,“上次你来看我,护士认出你了。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太太,她一生固执,年轻时追求事业与完美,到头来还是功成名就了,却是如此寂寥。
虽然人生到头来就是不断放下,但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永远是来不及好好道别,她一直都在失去,从没有得到过一个再见。
给冯萍献血后,她无比期望能在病房门口再度看到她,哪怕她仍旧是和年轻时一样歇斯底里骂她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可是,她等到的又是怀南。
臧兰玉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她嘲讽般低笑一声,挥了挥,“去吧,去做你认为对的事。”
怀玥完全不知道臧兰玉脑海中的万千思绪,更不知道在她乐呵呵逃课的时候,有一个人纯粹希望看见自己,她内心深处只有震撼。
为臧兰玉的敏锐、无私、温和。
在她看来,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仿佛是宇宙曼妙下的细碎星光,坚韧而永恒。
怀玥清楚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一块地方深深塌陷了下去,人生真是奇妙,明明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明明灵魂更改,血缘的牵连让她涌起了一股同样的柔软。
怔了片刻,怀玥突然折返,走到臧兰玉面前,弯下腰紧紧抱住她,她真的很瘦,她一只手臂就能圈住她的肩膀。
“您等我回来,回来我给您养老。”
话毕,怀玥头也不回抽身离去,脚步决绝,打击罪恶的心境愈发坚定。
人生起起落落如此变化无常,她不会束手就擒任命运宰割,她要安全顺利渡过每一个变化,然后展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