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姗也走到阳台上,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张萱儿只是耸了耸眉毛,就扭动着腰肢回到房里。
何姗向远处望去,若有若无的雨丝落在脸上,每一触的微凉清晰又刺痛。天色依然昏沉,似乎在过去、在未来,都不曾改变过。
“进去吧,菜要凉了。”苏茜叫她。
何姗回去坐下,看到程昊颓丧地陷在椅子里,牛排也被他推出去好远。她问:“你没事吧?胃还不舒服吗?”
“没胃口。”程昊僵直的目光不知看着哪里。
陈树发把刀叉往盘子里一扔,没好气道,“半生不熟的叫人怎么咽得下去啊?”
正在为张萱儿倒酒的管家闻言道:“陈老板,这是安格斯牛肉呢,就得这么吃啊。”
“什么安格斯?恩格斯养的也不行!太难吃了!”
苏茜亦有些为难地看着一大盘红肉说:“管家,要不给大家做点粥吧。我们这些中国胃看来还真不太适应西餐呢。”
管家说:“好吧。厨师已经下班了,各位要是不介意就稍等一会儿。”
管家出去后,餐厅里又安静了下来。这不寻常的安静令人坐立不安,总觉得有义务说些什么。何姗没有勇气第一个开口,只好望向墙上的油画,假装欣赏着。
画中的女人亦沉默不语,眼神有些晦暗。一瞬间,何姗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女人在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们,如同一个在斟酌给犯人量刑的大法官。
“我说老弟,”还是陈树发最先打破了沉默,“你也别太难过了。”
程昊端起一杯水狂喝了几口,就把额头抵在了水晶杯的沿口上说:“亏我真拿他当哥们儿啊……”他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擤了擤鼻子,眼眶发红道,“我才知道当你厌恶一个人的时候,是真会觉得恶心。这几年我只要想起他,想起‘费可’这俩字,胃里就恶心,恶心!”
“唉,你说,咱们怎么就让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骗了呢?”陈树发直摇头,现在倒是和程昊颇有难兄难弟、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对,他就是个骗子!”程昊恶狠狠地说。
突然,他脸色一变,左右环视,问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是我们几个被请到了这里?难道说,坐在这儿的都是被他骗过的人?”
“对啊!”陈树发一拍大腿,“各位女士也说说吧,难道你们也被他骗过?”
苏茜在反复不停地折叠打开着餐巾布。听到陈树发发问,她停下了动作,斟酌再三才说道:“其实,我不太确定我认识的和你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人。听你们的描述太不一样了。”
月光与钟声
苏茜出了地铁,穿过斑马线,踏上南京西路的马路牙子,走进匆匆人流里。日复一日,她都要走同样的路线。日复一日,和任何一个普通白领一样,她都要走进一个永不停转的旋转门去工作。日子过成了流水,自她从英国留学回来,工作、相亲、嫁人,五年的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地流逝掉了。
“苏小姐!苏小姐!”
马路对过有人在喊她。费可招着手,大步穿过马路向她走来。站定在苏茜面前时,他一脸惊喜:“我没认错吧?真的是你,苏小姐!”
“费总?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附近谈项目。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还在原来单位?”
“嗯,没什么变化。”
“太好了!我们还真是有缘。你还在财务处吧?找机会一起吃饭。哦,这是我的新名片。”费可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印有某风险投资基金创始合伙人的头衔。
“费总高升了?”
“瞎折腾,自己做了个基金。苏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咱们改天一定要聚下!”
苏茜点了点头,温和地笑了。她看着费可急匆匆地离去,考究的西装背影,挺拔的身材,握在手中的玛莎拉蒂车钥匙,每一处细节都落在了她的眼底。
她慢腾腾地向单位走去,忆起两年前第一次见到费可时的情景。那是在一个饭局上,苏茜陪单位领导和他所在的投资基金吃饭。他们俩都坐在下座,聊过几句,也交换过名片。说实话,要不是费可叫她,她都不确定能否在熙攘的街头一眼就认出他来。
没两天,费可的电话便来了:“苏小姐,怎么没联系我?幸好我还留着你的名片呢!”
“哦,最近有点忙,实在抱歉。”
“哈哈,我开玩笑的。怎么样,什么时候赏光吃个便饭?”
苏茜犹豫了一下,似乎吃一顿便饭也没什么不可以。她说:“中饭可以吗?”
“当然可以!就这周五吧。我知道一个好馆子,到时我来接你!”
费可说的好馆子,其实是一家隐于闹市的小面馆。大中午的,面馆门口排起了长队。苏茜只是略施粉黛,衣装朴素,与这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挺相称。
太阳有些晒,费可执意为苏茜撑着阳伞。
“抱歉还要让你排队,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多人。”费可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却有种理所当然的坦然。
“没事,好菜不嫌晚。”
终于坐下吃饭,两人汇报了各自近况。苏茜不知费可为何对无聊的财务工作那么感兴趣,事无巨细问了很多。而她也了解到费可在寻找合适的创业项目,三亿元握在他手上,还只是第一期资金。
虾仁鳝丝面的味道是不错,只可惜一滴卤汁溅到了苏茜的裤子上。费可赶忙拿了抽纸要擦去,却被她轻轻一挡。
“没事,我自己来。”
“除了没事,你还会说什么?就不能有点事麻烦我吗?”费可一手撑在餐桌上,凑了上来,半玩笑半假装愠怒。
那是怎样一张引人入胜的面孔啊!成熟与青春,自信与儒雅,精明与和善,都完美融合在了这张面孔上。苏茜甚至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目光里的欲求太多,目的太明显,咄咄逼人、太过强势。可是又像磁场巨大的旋涡,吸引着人沦陷进去。
她起身道:“我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了。”
下车时,费可为苏茜开门,一手搁在门边以免她撞到头。苏茜觉察到这细微的绅士之举,她微微颔首,就算在此谢过作别。
“这就算再见了吗?”费可张开双臂笑着问她,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