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昊有些困惑:“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这房子不像是给人住的,倒像是要出售的。不然干吗都蒙着布呢?”
“说的也是,而且一点个人物品都没有。”
何姗放眼望去,这房子就像个样板间,没有一丁点人气。生活总会留下点痕迹,应该会留下厨房里的一点油烟,书籍一角卷起的边,或是皮沙发上的凹陷。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与家人朋友的合影也没有。
这房子的主人就好像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过去一样。
唯二让人觉得这里还有人住的迹象,一是不知从哪儿飘散出来的威士忌酒味,二就是书架上摞着的不少报纸。
何姗随手拿起一份报纸,诧异地发现是自己所在的《都市周报》,还是上周最新的一期。她又翻了翻其余报纸,除了《证券时报》等几份金融类的报纸,《都市周报》是留得最齐全的了。
“装逼,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读报纸?”程昊说。
何姗瞥了他一眼,显然程昊戳到了她的软肋。程昊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知趣地收了声。
突然,何姗的目光好像被什么攫住了。她走到窗边。从这儿刚好能看到停车场。那辆黑色奥迪车还停在原地。
“怎么了?”程昊问。
何姗的指尖点在窗户上:“那个奥迪车,管家说是费可的。那岂不是说明他还在这里吗?”
“哦,那个呀,我一来就看到了。管家说费可有好几辆车,开着别的车出去的。”
“是吗?”何姗一时有点窘迫。她不禁舔了舔嘴唇,看着窗外,思考着什么。
“你脸色不太好。”
“哦,昨晚没怎么睡好。”
“是因为想到今天要见到他了吗?”
何姗没说话。程昊倚着窗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将她耳边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之举吓了一跳,慌乱地后退了一下,却撞到了一个蒙着白布的物件上。
一阵古怪的嗞嗞声冒了出来。何姗脸色变得煞白,她和同样满脸惊色的程昊对视了一眼。程昊犹豫地走上前去,一下掀开了白布。一架老式的唱片机赫然显露,唱片机上有一张黑胶唱片在徐徐转动着。磁针在边缘上划着,发出了嗞嗞的声音。原来何姗不小心撞到了唱片机的磁针。
“我当是什么呢,没想到他还是那么附庸风雅啊!”程昊轻蔑地说。
何姗定定地看着唱片上贴着的标签。柔美的乐声从磁针下蜿蜒流淌了出来,从这个房间飘忽了出去,像一个幽灵在空旷的别墅里游荡了开来。熟悉的乐声让她有些恍惚。
程昊问道:“你听过?”
“‘间奏曲’。比才的《卡门》中的‘间奏曲’。”
“那个歌剧《卡门》?”
“也是个芭蕾舞剧。”
程昊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还是个古典音乐的大拿啊!”
“碰巧看过而已。”
两人正说着,听到外面一阵闷闷的脚步声上了楼梯。他们连忙回去,正巧管家和陈树发也回来了。
“你们刚才听到脚步声了吗?”陈树发迎上来问。
程昊说:“听到了。是费可吗?”
“我也不知道。刚才拿座机打了好几遍,手机没人接。”
餐厅的门是虚掩着的。陈树发一把推开门,紧绷又期盼的面孔却一下松垮了下来。一个包着紫色紧身裙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是张萱儿回来了。
“哼!我就说吧,她还得回来。”管家轻笑了一声。
张萱儿转过身来。她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因为湿气太重,变成了水草样的一缕缕,黏在脸颊上。浓妆褪去了不少,显露出了黑眼圈和粗糙的毛孔,像件脱落了釉面的瓷器,只留下难堪的斑驳。
“这地方……根本就出不去。”她六神无主道,“信号不好叫不到车,我在路边站了好久,连出租车都没见到。”
管家有些幸灾乐祸道:“当然没车了,谁会来这儿拉活?张小姐要是想走的话只能搭车了。你问问他们,谁愿带你一程不?”
张萱儿乞求地看着客人们,可是没一人应答。
“我还得去准备甜点,就不奉陪了。”管家施施然走了出去。
“既然回来了,就把你的事说说吧。我就不信你能没点故事!”程昊说。
“我说了,我没有……”张萱儿无力地说。
何姗扒拉了一下手提包又放了回去,坐定在位子上,细细地抿了一口水,咽了下去。
“我来替你起个头吧。”何姗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截了当道,“我在大学时就认识你了。至于费可,他不是你的初恋么?”
墙上那幅画中的女人仿佛一下来了精神,眼神明亮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有趣的人。楼下的房间里,唱片机上的黑胶唱片还在转悠着。磁针划着的圈子越来越小,直至走到最里的一圈。
间奏曲戛然而止,磁针也抬了起来,自动回到了原位上。
舞女的堕落
记忆是有选择性的,人们总是记住想记住的,忘记想忘记的。然而坏的记忆总是如影随形,潜伏在幸福的余光不曾照到的角落里,就等某一天伺机出现,挖苦你、羞辱你,报复你的刻意遗忘。
张萱儿木然地看着何姗的嘴唇开开合合,那些言语正粗暴地将她在众人面前扒光,而她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