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立没找到其他凳子,偏偏想起陶运昌以前不允许别人坐他的床,只能不知所措地在房间里乱晃。陶运昌余光扫到他,只是说,“你坐床上,没别的椅子。”
“不是不喜欢别人坐你的床吗。”谢立犹豫地坐了下去。床垫的回弹很差,是便宜床垫的质感,谢立很不喜欢的那种下陷的感觉。
“监狱都睡过哪还讲究这些。”陶运昌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自嘲地轻笑了一下。谢立觉得胃里好像被钝刀刮了好几回,是一种别扭的隐痛。
谢立看新闻是看不进去的,他两眼发直地对着陶运昌的侧脸发呆,又想到了很多漫无边际的事。
陶运昌和新闻联播的关系,在谢立的脑海里就像钥匙进了锁孔,能联袂打开谢立六岁的记忆大门。
那年春节时期,谢立随母亲从市里回镇上探亲,谢立的舅舅一家过去也住在镇南的矮楼一带。
去舅舅家拜年时,矮楼门口立着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且一身酒气的叔叔。谢立闻着味儿一下子跳开好远,可那个叔叔还是发着酒癫,拉过一脸厌弃的舅舅大声说,“老陈,你看看我儿子!他能背每一天的新闻联播,你要听哪天的,他就能背哪天的!”他说完伸手去捞一个四处闪躲的男孩子,但碍于脚步虚浮,抓不住只能大吼,“陶运昌你给我过来!奶奶的别跑!来!背昨天的新闻给老陈听听!”
谢立对陶运昌的第一印象就在那时候。又瘦,又矮,又冷。他面无表情地躲在谢立的舅舅身后,以此避开那个满身臭气的叔叔。后来谢立才知道那叔叔叫陶建成,是陶运昌的亲爹。
谢立舅舅不想管邻居喝酒家暴的破事,这在镇上算不得新鲜,但看陶运昌脸上还有未消的淤青,又觉得不省心,只能拦住陶建成好言相劝,“老陶啊过年啊,你让孩子玩玩吧,别闹他了好吧。”
陶建成眉头一横,指着谢立舅舅大骂,“陈越你个没出息的狗东西,你就是羡慕我的聪明儿子,还有你,陈美娟!”陶建成话锋一转指着谢立妈妈,憋了一会儿甚至有了哭腔,“你个不要脸的女的,我找你那么多次。。。”
谢立妈妈吓得脸都白了,谢立舅舅又尴尬又羞愤,他听不得别人让自家脸面扫地,冲上去就打了陶建成一拳,“他酿的,你儿子再聪明,还不是被你闹得没了娘!”
之后混乱的场景谢立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在所有邻居都跑出来劝架的时候,只有个头比自己矮很多的陶运昌置身事外,他远远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眼神像谢立养的小金鱼死掉时一样空洞。
谢立出于好奇,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跑到陶运昌面前殷勤地问,“你真的能背每一天的新闻联播吗?”
小矮个陶运昌淡淡地抬头瞄了他一眼,又看回嘈杂的人群没有应答。
“你为什么要背新闻联播啊?”谢立没有气馁,只觉得陶运昌像一个大谜团,等着小勇士去解开。
陶运昌闻言不情愿地开了口,声音像谢立喜欢喝的冰牛奶,特别好听,“为了我奶奶。她听力和视力都不好。”小男孩说到奶奶,脸色柔和了一些,又颇具自豪地说,“我可以大声把重要的内容复述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