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湘解释:“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和姜家断了关系。我姑姑那里,她巴不得我消失不见呢,整个姜家,大概只有姜华——姜华后来对我挺好的,我一个人在外边生活,他兴许不放心。若是说我要结婚嫁人了,有你这个幌子在,他大概就能放心了。”
苗冬青若有所思,问:“只有这个?没旁的原因?”
“不然呢?”姜湘黑人问号脸,“还能有什么原因?”
“你什么时候看出姜华喜欢你的?”他语气悠悠。
姜湘第一反应骂道:“你别胡扯啊!哪有的事?”
苗冬青笑而不语。
姜湘:“…………”
姜湘被他轻飘飘扫过来的眼神盯得心虚,不得已,解释道:“我先前真不知道他喜欢我,也是刚知道。”
原因无他,姜湘从前大大咧咧,压根不会想到这方面,直到方才姜华搬着被褥一进宿舍,便目不转睛看着她。
那一瞬间,他看着她的眼神,和梁远洲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姜湘极度震惊。
她后知后觉,总算明白了十几岁那年姜华态度转变的缘由,原来是少年情窦初开,终于知道他喜欢谁呢。
姜湘无奈:“我和姜家是没血缘关系,但当初奶奶把我捡回来时,我是正儿八经入了姜家族谱的,哪能和他牵扯到一块?得趁早断了他的念头。”
“是要早些断了。”苗冬青点点头,“就算以后你要结婚嫁人,也没必要和姜华牵扯,他那边情况太复杂。”
顿了顿,他打量着姜湘越发显眼的样貌,不由有些担忧。
“湘湘,咱们成分都不好,找对象得找个成分好的,互补一下。你进了国棉厂工作以后,睁大了眼睛好好挑,找个有担当,能护得住你的男人,以后结了婚,夫妻两过日子容易一些。”
说到结婚,姜湘哪里能想得那么远?
不过,听见苗冬青这么说,她忍不住想起了梁远洲——梁远洲的成分挺好,八辈贫农,和她这个成分差的民族资本家后代中和中和,也挺互补的。
姜湘观察梁远洲行事风格,胆大妄为毫无禁忌,介绍信都敢伪造,又在黑市里混,似乎极有仰仗和底气。
可惜她和梁远洲认识时间太短,了解不深……
“!”
意识到自己在琢磨什么,姜湘陡然回过了神,眨了眨眼,像是心虚掩饰一般,急忙从搪瓷盆里捞了一块毛巾,扭干,默默爬到上铺,去擦四周床架。
苗冬青似乎看出了她刚刚走神是在想些什么,笑了一声,也拿了毛巾,帮忙擦桌子。
“湘湘,这次你拿我当挡箭牌,可以,但没有下次。”
“!”姜湘从上铺探出脑袋,瞳孔震惊,“不是吧,你竟然谈对象了?”
“没谈多久,不到半年呢。”
“嫂子什么人啊?”姜湘一边干活一边唠嗑。
“她是油矿上的,会计。”
“啥油矿?”姜湘再度震惊地伸长了脖子探出脑袋,不会是她梦寐以求的那长川油矿吧?
“没错,就是长川油矿。”
苗冬青笑笑,“下次有时间我带她来见一见你。不过你得把嘴闭严实了,我和她谈对象的事没公开,我妈都不知道呢。”
“谈对象是好事啊,你瞒着苗姨干嘛?”姜湘纳闷。
话音落下,苗冬青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还是先瞒着吧,能到谈婚论嫁那一步了再说。”
省得空欢喜一场。
姜湘不傻,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轻轻叹口气,这年头成分不行,结婚都不好结呐。
别的不说,苗冬青地主成分,女方家若是成分好,肯同意结这门亲才怪呢。
苗冬青娶媳妇都这么难,那她自己找对象,还是嫁人呢,岂不是更难?
到了晚些的时候, 天色擦黑,苗冬青便匆匆忙忙要走。
他是机械厂机修车间的电工,上班是三班倒。今晚也是他值班上工的时段。
走之前, 不忘给姜湘塞了一沓钱,还有票,一斤两斤的粮票,一张糕点票, 两张工业券。
“你刚回城, 用钱的地方多, 这钱算是我借给你的, 不多,只有二十块钱, 应该够你一段时间花了。”
“我不要钱。”姜湘收了粮票和其余几张可能用到的券,然后把钱塞回去, “冬青哥, 你放心, 我有钱花呢,用不着你接济。这些粮票我就收了,下个月还你。”
“当真有钱花?”苗冬青问。
“有,够用呢。”姜湘重重点头。她没说谎,她口袋里确实有钱,虽然不多, 但短时间内够用。
更何况她进了国棉厂,有了临时工的工作, 一个月以后就能领工资, 到那时更不会缺钱花了。
苗冬青放心离开。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世界白茫茫一片。姜湘站宿舍门前, 倚靠着栏杆,看着他下楼出来,推着自行车,然后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