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离开了村庄,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上,梁远洲停下自行车,抽出口袋里周建国的介绍信。
这假身份已经不安全了,以后不能再用,只能烧掉。
他掏出洋火盒,擦亮了一根火柴,静静地看着手里的这张伪造介绍信缓慢燃烧,化为殆尽。
火光在他漆黑的眼眸里一点一点闪烁,然后渐渐归于平静,悄然熄灭了。
过往的记忆一瞬间压抑不住浮现在他的眼前———
也是这样黯淡的火光。
在她的坟前,他跪着,看着白色纸钱一点一点燃烧,一点一点熄灭。
“是你害死她,是你!”是徐盛安的声音。
梁远洲置若罔闻,“湘湘走之前,没有给你那边留一句话……她从头到尾不曾提一句徐家的任何人,任何事。”
“徐盛安,你现在来质问我,不妨问问你自己,这些年你究竟做了什么,让她提都不愿提一句?”
“我骑着自行车载湘湘回城时,她说,她好些年不曾这么高兴。不高兴,那就是这些年她在徐家过得很不痛快。”
徐盛安微微一震,抬起头,眼里像是覆着一层水光。
梁远洲说:“湘湘让我远离斗争,去长川油矿安稳度日。我想了想,离开之前,我得替她出口气。”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蹲到他面前,轻声道,“我让你们全家也去关牛棚,湘湘从前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你们也去体验一回。”
无论他如何疯狂报复,如何替湘湘出了那一口气,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中午十二点。
国棉厂,姜湘才出来,便遭遇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湘湘。”梁远洲抱她抱得很紧。
姜湘毫无防备,瞅了一圈工友们投过来的目光,顿时红了脸,使劲拍着狗男人的臂膀,想让他松手。
好在梁远洲没犯糊涂,很快松了手,眼睛眨也不眨望着她,“走,湘湘,我带你回家。”
“哦。”姜湘掩耳盗铃一般两手捂脸,假装没看见周遭异样的视线,坐上自行车后座。
一路通畅回到小洋房,姜湘就开始生气算账了。
她故技重施,搬来小板凳,高高地站在小板凳上,拍梁远洲肩膀。
“小梁同志,你怎么回事?那是国棉厂生产区大门口,大家都下班往出走呢,你突然就给我来一个熊抱?是不是嫌我在国棉厂名声还不够差劲啊?”
“湘湘,我不是故意——”
话还没说完,姜湘就断定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
梁远洲:“…………”
梁远洲沉闷下来,不说话了。
姜湘发现他情绪不大对劲。
按以往的情况,她一站到高处摆出领导的派头拍他肩膀,他第一反应就要把她抱下来,不许她喊小梁同志。
如今她喊了好几声,却不见他抗议。
“小梁同志,你怎么啦?今天上午发生什么事了吗?”
梁远洲瞄她一眼,神情低落:“我遇见了徐盛安。”
“哦,你遇见了徐盛安——什么!你竟然遇见了徐公安!”
姜湘大惊失色,“他没想着再抓你进公安局吧?”
梁远洲无语:“没,我没犯事,他没理由抓我。”
闻言,姜湘松口气,再次重复追问:“那你遇上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梁远洲没法说,总不能说徐盛安那张脸,总是让他想起上辈子不好的记忆。
“湘湘,你说,我和徐盛安比起来,谁更好一些?”
“当然是徐公安了。”这还用比吗?
人家是公安同志,吃公家饭的,铁饭碗,有权有势,长得又帅。
“湘湘,我刚刚没听清,你要不再说一遍?”梁远洲危险眯眼。
“。”
“我说错了,是你更好一些啊小梁同志!”
姜湘哄梁远洲哄了好半晌, 勉强把徐盛安那一页翻过篇,就要挽起袖子开始搞饭吃了。
下午她还要继续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