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棉厂, 姜湘进去车间酝酿了半晌,顶着一张笑盈盈的脸,给其他小女工发喜糖。
“哇, 麦芽糖?还有牛轧糖呢。”有人惊喜诧异。
另一个收到糖的更诧异,“我也有份?”
姜湘点点头,提高了声音,佯装淡定地宣布道:“我结婚了, 昨天刚去民政局领了证, 今天给大家发喜糖!”
“结婚?这么突然?恭喜恭喜。”
“早生贵子。”
虽然姜湘成分不好, 独来独往的, 但她在车间一向低调行事,老老实实上着班, 路人缘还算可以。
一众小女工收到喜糖,高兴得眼睛都弯了, 纷纷恭喜她。
这年头, 糖也是个稀罕东西, 买糖需要糖票,乡下的小孩想吃糖,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得上。
更何况姜湘发的不是廉价的散装碎糖,是稍微贵一些好一些的,裹着花生核桃的牛轧糖,还有麦芽糖, 价格一斤七毛钱,都有单独的糖纸包装。
一人发两块喜糖, 不多不少, 人人有份。
到了何丽华那帮国棉厂子弟跟前,姜湘发喜糖的动作微微一顿, 有些不自在。
之前她们还是住一块说说笑笑的舍友呢,后来她成分暴露,关系就渐渐淡了下来。
接了喜糖,何丽华头一个开口恭喜,显然也是为她开心,“你结婚对象,是不是那个天天接送你上下班的男人?”
“就是他。”姜湘佯装害羞。
没等何丽华继续问,一边的董美霞收了喜糖,冷哼一声,“行啊姜湘,你对象看着条件挺好的,还有自行车呢,他在哪里上班?”
“………”姜湘脸上的笑微微凝滞,一时有点冲动想把给她的喜糖夺过来了。
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姜湘沉默不说话。董美霞噗嗤一笑,语气鄙夷,“不是吧,你男人竟然没工作?嫁了他不得喝西北风啊?”
何丽华没好气,“你管人家有没有工作呢?闭上你的嘴吧,吃喜糖!”
“谁稀罕这两个破糖啊?”她一边鄙夷一边手里剥着糖纸,像是准备吃糖。
姜湘白她一眼,实在忍不下去这口气,把她手里的喜糖夺了回来,“不稀罕我的糖是吧?那还吃什么,踩我两句还要吃我的喜糖?要点脸吧你。”
说罢,姜湘现学现用,同样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扫她。
董美霞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刚,先是一愣,然后气得发抖,下一秒扬起巴掌,“姜湘!”
姜湘早有准备,后退两步躲过了她的巴掌,甚至不怕死地挑衅了一句,“怎么,打人啊,吃不到糖恼羞成怒了?”
“谁恼羞成怒?我打死你!”董美霞扭上去厮打。
何丽华呆住,愣了片刻急忙去拦,“别打了,美霞,你冷静一点!”
姜湘岂能站在原地挨打,拎着喜糖袋子转身便跑,压根没让董美霞挨上自己。
于是一个气得浑身颤抖喊打喊杀,另一个在车间绕来绕去拼命躲。
一众小女工也没想到这样离奇的发展,眼瞅着姜湘就要被抓住了麻花辫两人厮打到一起,纷纷起身帮忙。
“别打了,别打了。”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主任来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作鸟兽散,姜湘急忙把自己被揪住的麻花辫拯救出来,疼得龇牙咧嘴,趁着这个当口飞奔出去。
待到董美霞反应过来,车间里已经没有了姜湘的身影。
“哼,有本事别跑啊!”她挽起袖子骂。
何丽华翻翻白眼,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拉架拉得气喘吁吁。
逃到外头的姜湘也是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到附近的花坛边上,弯下腰,忍着疼捋了捋自己的头皮。
是她失策,太长时间没干架,一时不防被人抓住了麻花辫狠狠厮打。
越想越气。
姜湘气得要死,打不过她还躲不过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正想着怎么报仇,边上传来了熟悉的嗓音,“湘湘妹子?”
是招娣。
招娣眼睛都瞪圆了,诧异地看着她一头杂毛狼藉,“怎么了这是,湘湘妹子,你跟人打架啦?”
“是。”姜湘懒得理她,抱头郁闷。
见她这样,招娣不厚道地笑了一声,“谁呀?把俺湘湘妹子打成这样,俺给你出气。”
姜湘低着的脑袋微微一顿。
对啊,她差点忘了,招娣搬进集体宿舍的时候也和董美霞干过架,人家厉害得很,把董美霞的脸都挠花了呢。
她咬了咬唇,抬起头,把战斗力爆表的招娣亲亲热热地拉到身旁坐一块,“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招娣姐姐,给你吃喜糖。”
这还是姜湘头一回这么主动热情喊招娣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