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时,却见梁恪言突然收了力,羽毛球碰了网,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梁恪言的地界。
所以是自己赢了。可是梁锐言再清楚不过,这是被让来的分数。
如果那耳朵上与脖颈间的吻痕是他钻牛角尖因妒而进入了理智的死角,那么梁恪言这份将胜利送至自己手边的行为才是他进攻的号角。
“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好?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梁恪言说着往球落地的方向走,球拍边缘贴上球头,手腕发力旋转时,梁锐言的球拍凭空打在他的球杆上。
“啪”的一声,猝不及防,球又落在地上。
紧接着,梁锐言手一垂,球拍反扣住那颗球。
急促的呼吸还未调匀,胸膛震颤的幅度也不知是因为运动过度还是什么,梁锐言死死地盯着他。
“梁恪言,你看见我的时候不会问心有愧吗?”
兄弟二人之间总会有一些浑然天成的默契,这种默契是外人无法言说的,在某些时刻,只需一个眼神一个语气,亦或是一个不知所谓的问句就可以让对方心领神会。
梁恪言短暂沉默了一下,坦荡望向他,反问:“为什么会?”
不公平
谷嘉裕觉得自己和这块地八字不合。他看着远处僵持在那里的画面, 心说不好,听不到他们说话,却也能察觉出僵硬到快要窒息的气氛。
他思忖着打圆场的方法,却在靠近两人之时听见梁恪言平静的反问:“我应该有什么样的愧疚。”
看似问句, 从他口中出来却像是陈述。
太过波澜不惊, 对比之下, 便会更大程度地激怒对方。梁锐言此刻毫无理智,他难以言表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不敢相信这样轻描淡写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你应该……”他重复他的话,说到一半却被气笑, 糟糕情绪像崩溃的缺口,无法控制地往外冒。他猛地扔掉球拍,抓住梁恪言的衣领,“她是我的, 从小就是!哥你还记得她刚我们家家门的时候你有多讨厌她吗?梁恪言,那你就继续讨厌她啊, 你这辈子都讨厌她啊,你离她远一点啊!你为什么要把她抢走!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宁宁抢走!”
他面上涨红一片,耳后连着脖颈青筋暴起, 隐在同样灼人的红下。
馆里人少,可这里的动静实在太大,仅存的这些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来。
这场面太难看。
谷嘉裕想上前时,梁恪言已经捏住梁锐言的手腕,把他往旁边甩:“谁告诉你的?”
“这重要吗?你要和我抢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该明白这瞒不住!”
梁恪言不愿意在这里和他多纠缠, 也不愿把家里的事情供作外人玩笑的谈资:“有话回家说。”
梁锐言冷笑着:“你现在知道丢脸了?知道这事上不得台面了?”他深呼一口气, “也是,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比赛前让你多照顾她,你会和她有任何接近的机会吗?住在一间房子里二十几年她和你不还是和陌生人一样?小时候不管去哪里,她都只会跟着我,有我在的时候她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可惜了,我怎么会想到我的哥哥会是一个冠冕堂皇到喜欢抢别人东西的人!”
梁恪言忽然听得没了耐心。他从小开始就不爱和人解释自己的动机,除了压在他头顶给予他绝对制衡的梁继衷,他心知肚明这世上没什么人需要自己给出解释。他的确不是好东西,他对自己有准确的认知,这话柳絮宁也和他说过,如今自己的弟弟也是此番评价他,他并没有任何想要反驳的欲望。毕竟,当对方说出的是真相时,他手中便无了为自己辩解的砝码。
可是,梁锐言人生的无数课题里,都有她的参与,他已经在柳絮宁的生命里拥有了诸多他没有的特权。天胡开局,一手好牌,事到如今居然还敢来质问他为什么要抢柳絮宁。这一口一个抢字,和事实又有什么关系?把柳絮宁当做一个物件,只有和梁锐言三个字挂钩的时候才是普世意义上的正确吗?
他也有嫉妒,也觉得不公平。
想着想着,梁恪言忽然笑出一声:“阿锐,这事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比起这些,现在的你才让我觉得丢脸。”
虽然梁恪言的神情与刚才没什么区别,可谷嘉裕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沉沉的目光,能感觉到他身上正渐渐竖起的刺,他整个人身上充满了戾气,像紧绷着又蓄势待发的野兽,只待对方发出进攻后给上猛烈的一击。
原来自己的哥哥是这样的人,这一整天都在刷新梁锐言的认知。他做下的所有令人恶心的行径摆到他自己的面前时,他竟然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承认,又轻飘飘地将利剑的锋刃指向自己。
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窸窸窣窣的动静像令人厌恶的蛆虫爬过他的皮肤,梁锐言揉了揉脸,低头盯着地面,再抬头时,目光直指梁恪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抬手,一拳砸在梁恪言的脸上。
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犹豫一下,就会被梁恪言躲开。
谷嘉裕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拳而震惊,太阳穴突突跳着:“阿锐,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稀缺的理智已经无法告诉梁锐言此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挥开谷嘉裕的手:“你怎么不帮我?你明知我哥做的是错的,你还是站在他那边,你们沆瀣一气,一丘之貉。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他双目猩红,有泪有恨,“这算什么疯啊?我让你看看怎么才叫疯!”
他推开谷嘉裕,又一次紧紧抓住梁恪言的衣领,在第二拳要落到他的脸上时,梁恪言挡住了他的拳头。
两股不一样的气压复杂地对上,争锋相对,剑拔弩张,谁都不愿意先松开,谁都不愿意认输。
谷嘉裕知道自己这时候插进去纯粹就是当这兄弟俩的血包,没必要。他用力地按压太阳穴:“你们再打下去我只能给爷爷打电话了。”
这话明显有效,梁锐言的身形晃了晃,拳头没撤回,他像是想起什么,喃喃:“是啊,凭什么爷爷能同意你却不能允许我和她在一起,每件事对我都不公平。为什么……”
梁恪言看了他一眼,挡着他拳头的手掌渐渐用力,力道愈发重,到最后如丢垃圾般甩开。他扯了扯嘴角,果然是用尽全力不留情面,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荒唐的闹剧到此就该暂停了。梁恪言没功夫再理会梁锐言是什么反应,转身大步朝外走。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梁二,你冷静一点,说实话,你这‘抢抢抢’的词其实也不太准确。可能有些残忍,但是不管我站在哪一边,都不影响事实。因为宁宁没有和你在一起,她——”谷嘉裕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他停了几秒,“她要是真……你们三个哪会有今天这事儿呢?”
说到最后,他这思绪也被两兄弟搞得乱麻一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再对上梁锐言的目光,谷嘉裕深呼吸一下,真是失策,他一个旁观者又何必开这口把自己往火坑里引呢。
旁观者说出口的真相真能最大程度地刺痛自己。梁锐言没有说话,踉跄一步,推开谷嘉裕,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走到别墅门口,梁恪言正好打开车门。梁锐言快步追上去:“你干什么去?”
梁恪言瞥他一眼,黑沉眸间悉数布满冷漠:“凭你也能质问我?”
梁锐言怔住。
在他怔愣的几秒里,梁恪言重重地关上车门,车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