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入云闻了当然是连连摆手,二人一时也自熟稔了很多。
又听夏光道:“张大哥,不是俺夸口,这一条长街一十六家铁匠铺,但若说到真本事,却只有咱这一家,刚见大哥进了咱这家小店,就已知道你不是等闲人物,只是师傅临走时一再交待要把这柄赤鳞剑打好,方又在紧要关头,所以没来得及理会大哥。”
说完眼睛一转,却是话说正题,当下说道:“不瞒大哥说,我是天生的喜欢打铁造兵器,家师又是行中能手,虽然我现在还未满师,但已练就一副好耳朵,惯听金属声。刚大哥您摸怀里钱包时,小弟已经听出大哥怀里一定有甚稀奇的好铁造就的奇门兵刃,一时技痒,很想是这么样。俺知道这是大犯江湖规距的事,无奈实是爱铁成痴,因看大哥人极谦和,敢大胆相请,若有过于冒失的地方,也请大哥别见怪。”
张入云闻言先是一惊,后略一思忖,知对方指的是怀里那对,隐娘给他的钢指套。因此物到底是件兵器,虽是日常戴在手上平民百姓也看不出什么,但到了见识高明的江湖人士眼里,却还是能看出个根底来,一路行来,他也只收在腰间,未想那夏光,竟有这样的耳力,只在自己方翻拣钱包时,竟已能听出此物不凡来。
张入云虽是略有踌躇,但想到隐娘说过可以放心在江湖上使用,便也不再犹豫,随即从腰间将那两枚钢指套取出,递在了光的手中。
那叫夏光的少年,只张入云的钢指套一入他手,顿时两个眼睛竟如明灯一般的亮了起来,只放在炉火下看了又看,仔细在手中把玩,一副全然不顾有人再一旁的样。当下足花了一刻钟的功夫,方过足了眼瘾,恭恭敬敬的将其递回张入云的手里。
张入云本不知这钢指套的来历,见眼前的少年,好似是个有见识的,不由问他道:“怎么样,夏兄弟可看出来什么?”
夏光却以为张入云成心考教他,一时凝眉正色道:“我看大哥这钢指套,却是灵异,几比着赤鳞剑的原质还要胜了一筹。就我所见过的三千七百多种金属里,竟无一样相同,只听家师说过,有些天外流星化做的金质要比当世奇铁还要好上很多。想来大哥这钢指套的出处应该就在这里吧。”
张入云不想他竟是一说即中,当下佩服道:“夏兄弟果然见识不凡,这指套实是流星所化的铁打就的。”
夏光听了,也是一喜,但随即却又皱了眉头。张入云见此不解,便又问他是何事烦恼。未想他想了半天道:“不瞒大哥说,这流星铁不但难得,且十中有九都是不能打造兵刃的,大哥能将这钢指套得到手,确是莫大的福缘。只是小弟觉奇怪的是,这指套的作工,也是鬼斧神工。大哥也许看不出,但放在我眼里却实是震惊,想来就是我师父也不一定能打造的出来。这样的事,实在是奇怪啊!当世能比我师父功艺还要还高的人,只怕是再没有了。除非是师公……。”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自己都觉道理不通。其后竟如遇疯魔一般,只在一旁自言自语。
张入云实是饿的狠了,见他在那里空自乱想,也不是事儿,自己只得开口,先行离去,待改日再来。
那夏光,虽是少年样,此刻却又背负着手做一小老头状,只在那里冥想,见张入云告辞,竟也没怎放在心上,只略一挥手,告张入云道,两日后即可来取金燕镖。
张入云得了这话,略一施礼,忙转身走了。
夏光寻思了半晌,自清醒过来,见张入云已然不再,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刻死,平日想都想不到的好相识,竟被自己错过,忘了请对方留宿吃饭,实是该打,可抬头一看,天色已然昏暗,若想外出找寻已不方便,一时只得作罢,只得又狠狠敲了几记自己的脑袋,想着自己如何能聊表心意,当下想了又想,只好将满腹心思俱用在给张入云打造的金燕镖上了。
再说张入云,出了店后,腹下饥饿,又想尽找地方歇息,所以只大步而行。未想到这鄂州竟是往来商贾太多,现再又是秋季忙市,竟找不到店家歇脚。一时暗骂自己该死,他一路上因赶路和爱洁,已错过好几日的饭食和宿头,虽是内功深堪,但到了这鄂州城里时,也很有些疲倦了,今时想要找处店家,却又往寻不到,不由一阵苦笑。
好容易在一处极偏僻的民宿找到了空房间,虽是极小,但却也干净,老翁店里不卖饭菜,只有大米白饭,咸菜豆腐等家常饭食,张入云此时饿了,倒也吃的极香甜,一时他刚坐定,饭还没吃到半碗,却见门外一阵吵动,竟进来三四个锦衣华服做下人打扮的男来。
如此简陋的小店,却一下闯进三四位豪奴,把个小店里的老头惊得不轻,错以为是上门来寻衅闹事的,忙上前两步打了个恭,欲说些好话。
哪知那些豪奴,却是理都不理那老人,只把一双眼往张入云身上落来。
张入云见眼前这一帮下人竟也如此倨傲,心里便有些不得意思。又见对方几人正望着自己,自己却只作不见,依旧一口一口吃着手里的饭食。
那几个下人,已寻了一夜,临出门时主人交待再三,务必要寻着张入云。他主人家大业大,当天已派出数十人外出寻找,若是到夜里还寻不到,回去是要打板的,此时天已黑了,他这一伙人已是越找越远,心里早已是焦燥不安,早把先时主人的交待的小心恭敬给忘了,只一任的见店就闯,而方店里老人家与自己做躬,也一时急得未有回声。
一伙人好不容易见了一个和主人交待的人物相似的,却又拿不定个主意了。说来也好笑,只为众人都以为张入云是个有本事的,虽先前出门时,已被交待过其人的相貌。但到底见了张入云后,只觉得对方相貌虽还过得去,但却太显年轻,唇上无须只怕是办事不牢,实不像是个有本领的,心下虽有七八分准主意,但到了人跟前,还是有些断不真。
当下众奴思量再三,到底有个口的,上前打了个问讯道:“小人无状,公毋罪,敢问您老可是姓张?”
张入云闻言却是一惊,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从未踏足过的鄂州,竟也有人识得自己,一时吉凶不知,倒是让他有些踌躇。只是他此时已不同往日,江湖中走的多了,脸上神色却是一丝也未露出,只作不见,仍是两手划饭,只作不理。
那下人却以为张入云未听真,就又再说了一遍,未想张入云还是故作不知。一时猛然惊醒有道长交待,对方侠客一流,只为济世,性情多半古怪,只当以诚动人,不可放肆,也不需谦恭。
那仆人见张入云这般样,已有分主意,料自己诸人多半是找对人了。当下又抱拳道:“实不瞒这位公,家主人有一事相求,曾道公乃是侠客一流的人物,不会是临危不救之人,小人等方为主情急,略有冒犯公和主人家的地方,还望公和老丈见谅。”说完以抱拳和张入云赔礼,后又向老丈打躬。
众仆人见他如此,也忙地跟着作揖赔礼,那老丈见此阵仗,瓜倒不知所措,他此时看见众奴的服色,已知都是鄂州巨富祝家的奴仆,想着他家势大,自己却是连仆人也不敢得罪,一时忙慌慌的摆手。
张入云这时身上倦怠,又见众人虽是仆人,但也是华丽的装扮,出口虽然客气但骨里还是一副以大户人家自居的神态,已是有些不喜,又因耽搁自己吃饭,当下略顿了顿,方开口道:“观你等服色,你家主人必是家财万贯,哪还能有许多烦恼,我只是个过路人,怎合得上你家主人来寻我?必是你们找错人了,这鄂州城地方又大又多繁华,我劝你等还是趁着夜色未深,赶紧去寻正主吧。”
众仆等了半日方等来这句话,不由有些心凉,只是这帮人等,身处富贵之家,个个都擅察言观色,见对方虽然言语中却要自己走人,但却未说自己不姓张,当下已知是找对了人。想着正主终于找到,不由心气一松,又想着主人责罚严厉,若是知道遇上正主却又请不动,到时打起板来,只怕狠,心里不由又是一紧。
想到厉害处,先前话那人,又已是一脸悲容道:“听公说话,一定是家主人要寻的高人无异了,小的主人家实是有事相求,不敢隐瞒公。不瞒公说,我等众人已是找寻公多时,若是被主人知道,明明遇上了却又错过,只怕回去我等的屁股可要被打得稀烂,还请公能可怜可怜小的们。”此等人,本就骨头软,说到急处,却是一时跪在当场。
那后几个见他跪了,自也忙跟着跪了下去。哪知这却惹恼了张入云。他平素就看不惯这膝盖头软的家伙,又听众奴说怕主人责罚,只道他家主人也是个酷劣之辈,却连主人家也厌上了。再加上他此时又在用饭,身上也觉疲倦,一时见这一地的磕头虫,染了他的清静,当下忽觉不耐,竟振臂一挥,陡然间便是一袭劲风生出,却是将跪在地上的众人刮地连连后退,直退出了小店止住。
又听他喝道:“哪里来的这么骨头轻的家伙,没得惹了我的清静,你们赶紧给我走人,免得我看了碍眼!”
众人不想他只振臂之间,竟有这等本事,一时只把主人的话信了个十足十,当下见张入云严厉,却又害怕,一时只在门外犹豫,去或留,都在低语争执不休。
四人中有一个年老知事的,生得年长又经历的多,又与另三人有些不同,想着先时有那道人交待,却在门外朗声说道:“公想是因为我家主人是富贵之家,所以有些不待见。只是需知人虽有贫富之分,但性命却都是一样的珍贵,您不该以咱是富贵之家,却见危不救,这却不是真侠士的行径。”
他这话一说出口,却是惹得张入云笑了出来。一时仔细想想,自己却有些先入为主,又是疲惫饥饿当口,见了这班豪奴,上来就心生厌恶,算来是有些计较不当的地方。想到这里,一时只得开口笑道:“这话断不是出自你的口,想来必是有什么人教你的。也罢,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即如此,我就随你走一遭,先说好了,我可不是什么侠客,你等可再毋将这样的言语说出口!”那一众下人听了张入云愿随了自己去,当下心花怒放,自是满口答应。
正在这时,却又听张入云道:“不过,可先得说好了,你们这几人前来,却是扰了我这顿晚饭,先下我还没吃饱,到了你主人家,却需管饭。呵呵,你主人即富贵,我吃他的倒也趁口。”
旁边有个嘴的忙道:“行!行!您老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这就给你先回去禀报主人,咱府里虽找不到龙肝凤胆,但是那山珍海味,玉露美酒,却也能为您老立时办来。”说着话时,忽然想着道长不需众人在人前露富,却是怕张入云生气,忙堵了自己的口。
张入云听了,却只笑一笑,一时取了铜钱与老丈算了饭钱,便行到了外间,却见门外竟已有人备了轿,当下众奴不由分说,却是请其入得轿内。
张入云还是平生第一次坐轿,也觉甚是有趣,只是行到路上,却又觉得自己决断地略有些不妥之处。但他此时自负武艺,即已上了轿,便不再犹豫,到时若有危险,只当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