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入云闭目不语,半晌方摇头道:“不会的,如尊师提点的对,以你心性是再不会在人前显露的,如今你坦然与我相陪应对,足见你心思坦荡了!”
阿鸾闻言苦笑道:“你倒猜得准!”说完只将如笼烟波的一双妙目凝望着张入云,眼光之下竟有甚多依念,一时心情涌动,却是将欺霜赛雪的玉掌抚在张入云腮下,将其面孔扶在眼底细观。
张入云出其不意,竟不知闪躲,再又觉其掌心温暖,浑不与她平日冷若冰霜一样气质相似,心下似有所悟,却只任她取弄并不退避。
再听阿鸾幽声道:“师傅不知道,她老人家只以为我心底生有异动,其实却并不是为了你!”
张入云闻言含笑。
阿鸾当下只凝视着张入云,脑海里只不时闪现他连日来倔强不屈的神色,心绪悠扬,只轻声道:“你长的好像一个人!当日在甲板上一见,我便心上晃动,不想你脾性也和他相似,竟要自甘堕落去救人!不然我当时也不会将沉鱼簪相赠!呵,你可知当日我有多生气!”
说完旋又目光一暗,将玉掌自张入云脸上收回后又道:“师傅虽是功行高绝,但今番却没算得通透,以为我道心不固,却是会错意了!”
张入云见她有些神情恍惚,忙问道:“哪!他人呢!现在何方?”
阿鸾闻言,只低不语
张入云一时醒悟,略带惊讶道:“这么说来他只是一凡人!如今算来该当已身死投胎转世了吧!”
阿鸾不想张入云果然机敏,一时不答,只默然点,却又将目光移走,只向远处苍海望去。
张入云见此再不敢答理,只默默随行在其身后,任身旁阿鸾尽意回忆自己往事云烟。
待两人行至藏匿行囊处,张入云当下将包裹找出负在肩上辞道:“今与君一别,日后有暇定当前来造访,只不知是否方便?”
阿鸾闻言轻笑道:“怎么?不再叫我前辈了!”
张入云见她说得此话,知其心事已自收敛,却是嬉笑道:“呵,我年纪也不小了!再呼你前辈,只怕被你怒我将你叫老了!”
阿鸾佯怒道:“哼,也会得一般油腔滑调了!”
张入云忙摇手道:“怎会!当真肺腑之言!”
阿鸾见他还与自己嬉笑,白了他一眼方道:“师傅此次出脱得金水宫大难,几参天人造化,且因又得了那十三粒赤目珠,已可入倨金水宫,待算定时日便可正示开启金水神宫。到时我师徒四人连同那些愿留下的婢都在宫中修行。你若来访,只近至金水宫海域稍待,到时自会有我与师姐出来接应你。”
至此张入云方知庶叶仙竟有开宗立派之意,无怪先时虽不愿珠珠二女做近侍,却又将花船众婢收留听用。
阿鸾见张入云嫌手上累赘,却将那化蛇神剑放入背囊内,连同那雌雄双月剑一同缚在一处,复又用蓝布裹了,从外看去状甚粗大,却似是一根三尺见方的粗大棒槌,一时笑道:“看不出你此行竟是得利丰,却因了那无心插柳的一句话!且把那化蛇剑取给我细观一番,我倒要瞧瞧这剑到底有什么厉害处!”张入云闻言忙将那仙剑递过。
阿鸾将剑取在手里,挥手过处便见一道碧波纵横荡漾,竟有十丈芒尾,此是她生平仅见的第一神兵,且那化蛇剑其势太过猛放,手底一时控制不住,竟令一缕碧丝游出剑身。阿鸾见此大惊,素手招处,却用了莫大的力气将那缕碧丝召回。为此心下又惊又叹,且无怪先时便连庶叶仙也未留不得这柄仙兵而黯然神伤。
当下不由啧声道:“无怪连师傅她老人家运用此剑时都均吃力,又道此剑与她缘份有限,今借你手转赠他人,可见你那位良友也是世上奇材,日后我定要见见她。只是此剑于你来说太过激进,却当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运用好。”
张入云闻言顿,但心下总有一些疑问,略一寻思,却取过那仙剑,一时挥动,即有十余缕碧丝自剑身游出。此时天色尚早只清晨,当下那多碧丝在空中蹿行,煞是好看非常,只是所经之处,即得一阵沙飞石走,端地是无物不催,确是霸道的厉害。
阿鸾怕他还未习得剑术,这化蛇剑剑质特殊,如此施动神剑,却不好将那剑身放出的青蛇收回。一个使用不当反要受其伤害,心下焦急慢命张入云住手。
不想待阿鸾刚呼唤张入云当心时,却见他正依自己方模样,将手中神剑向着空中碧丝一阵召展,竟是丝毫不费力气便将其引回。只是那空中十余条青蛇蹿行回剑身时力道绝大,纵是现时张入云功行大进,待将十余尾灵蛇收尽了,也已是使脱了力,浑身上下竟起了一层细汗。
为此张入云脸上也不免露出一些惶恐,直觉自己刚未免太过托大。幸未生事,不然这化蛇剑威力这般猛恶,自己莫说将其使动,便是还剑入鞘也要有一番作难。只是想着隐娘日后竟有这般神兵助持,心中高兴,却比自己得了这般仙剑还要喜悦。
阿鸾见他竟可将那十余缕碧丝尽数收回,直在旁称赞道:“难怪师傅说你气像不同,他日恐能大造,我虽无这样的眼力,但如今只见你这般根基,便可见一斑。你一身修行乃是玄门正宗,若再得进益后习成剑术,威力当在我辈之上,只望你日后能得偿心愿,一展平生抱负。”
张入云此时正抹着额角上的汗水,见阿鸾夸赞自己,却轻吁了一口气笑道:“呵,尊师可高看我了,不想这化蛇剑这般大的威力,以我这点修行,竟是连还剑入鞘都是这般艰难!”
阿鸾摇头道:“不是这么说,你长日与好友相处,身上已沾染其灵性,是以这剑得勉力运动。你不看方过连我使动时都嫌滞累吗!师傅说的多半没错,她老人家此次金水宫脱难,一甲修行,功堪造化不比往日。曾有言你今后许能鸿途大展,过我与师姐,我看实有几分可信。”
张入云在旁忙摆手道:“岂敢!岂敢!我只闲云一朵便感足矣,有何能为驾与鸾凤之上!”
阿鸾见他嬉笑,只作嗔道:“哼,口是心非。你心思甚大,胆也大,有什么你不敢做的!叫你不要入水,你还偏是敢入水。先时我与你师叔打得那般厉害,你也敢出身调停,要知那笑罗汉心思狠毒,今日若不是有你师叔申美奴在人前不好当众撕破自己嘴脸,你这条小命多半已是不保,还何来闲情在此与我说笑!”
张入云知她说的是实话,只是自己先时也曾为此计较停当方敢显身调停。但阿鸾能说的此话,显见对自己多有相护之意,一时心下甚为高兴,只道:“当真是不敢,与前辈面前却哪里有我这末流后辈放肆的境地!”
阿鸾闻他这话轻狂,言语几近调笑,本是笑盈盈的一副面孔,却是旋即收了喜色,拢了朱唇,脸上也泛起了一层寒色。
张入云自觉言语失典,口底狂放,忙也敛了行止,只复将行囊负起,却谨身与其告辞。
阿鸾因与他即刻就要作别,心中一软,即又将冷面搁下,一时柔声道:“你也别这般拘束,我并没生气。日后你若有暇,可到苍老岛金水宫寻我,到时扫榻烹茶,静候大驾。且师傅她老人家颜色上于你诸多不恶,多来纵不得真传,也定能得些进益。”
张入云闻其语出真诚,举相觑佳人,却见对方白衣飘飘好似凌波仙,目光温柔好似姐姐一般的看顾自己,一时心中温暖,却怕自己反不舍得就走。当下一沉气,便是抱拳相辞,只待阿鸾微一点,再不犹豫,足间一点已是飘然而走,始连头也不回的去了。,为防自己心思晃动,脚下加意施为,只纵起绝顶轻功合着清灵羽之助,竟是足不点地,流云似的向前飞出四五里。
唯阿鸾玉立当场,只凝望其背影,久久不去。
三日后,张入云已至长白山。他照天鹞所指的路径前行,本再有一日的路程便可达到无色和尚修行的山谷,只不知怎地,天气竟是在一昼夜间忽地寒冷了许多。虽是地处长白山冷域,又是正月寒冬天气,但张入云一身修行已自可观,就是单衣一件也可渡深冬。但未知此番竟是酷寒竟是冷的可怕,冻到深处,竟是吹气化雪,挥汗成冰。任他怎生提练真气,竟也无用。虽是心中犯疑,当下却是无可耐何,只得觅得山野深穴暂避风寒。
好在他运气不错,并不怎费功夫便寻得一处干净洞穴,一时垒灶生火御寒,又将蕉叶支上煮食暧身。张入云自与香丘相处一段时日,便已养成诸备随行食物的习惯,虽是荒郊野外但一餐饭食也被他整治的颇为丰盛。且周家先时所赠的一领风衣,显是动了心思,虽是看着淡薄,但其质料结实甚能御寒。先时在野外还不怎觉得,此时洞内升温,披裹在身上却是愈加显得温暖,张入云在地上铺了草木,再合衣其上躺卧倒也甚觉惬意。只不想他在这此处暂居,那洞外寒风凛冽,竟是一连刮了三四日的风雪,也不曾停歇。
张入云累日辛苦,直到了今日于这荒山之中得清闲,一时连着调息真气直做了三四日功课。只到了第五日却是觉得心烦意燥起来,呆洞外风雪还是甚急,并没见有止歇的意思,自己纵时提炼真气也只能偶尔冒着风雪出外拾柴行猎,虽于生计上暂无烦恼,但日过得长了,却是令他不由的满腹忧虑起来。
当下因户外寒冷行不得远路,左右无事张入云静极思变,只得将身上各式法宝取出查验,他防三柄仙剑宝光太盛,虽在此四野无人之际,仍怕宝光升腾召人窥伺,只略一检视便是还剑入鞘。却他将那柄桃花扇展开放在眼底细瞧,只不想一见之下,却现其上两位玉人已是与先时大不相同。
就见原本是如春日缤纷的扇面,此时已是黑气一团好似深谷幽境。二位丽人此时也俱都有些形神憔悴,正面瘦削的女秀眉拢处已是满面的幽怨,而反面较丰腴的女却是将唇反咬嗔怒不已,嘴角间饱含煞气。
张入云一见之下即知不好,左右寻思,为防二位美人形神枯歇至死,只好拉动那扇坠将其放出扇外,只是他心里到底有些不安,一时却又取了流星指与赤月剑在手,以防不侧。
果然只手底略一施动,便见那扇面即是一阵黑气凝聚。张入云次取用桃花扇,还不知详细用法,见状只得将那扇儿朝着地面略作抖动。当时就见一道蓝光从里落下,接着却听一阵娇滴滴的呼痛声,面前已是显出一位长身丽人正背对着自己卧在地上。
张入云略一打量,原来是那扇内身材较瘦的女被自己抖出了扇外,再细看那扇正面,却已是空无一物,而反面美人还在扇上。当下他反觉这样倒也不错,不用一次面对两位女,倘若是二女不服自己同时伺机而出暴起难,却不免要多自己一番手脚。
正在张入云胡思乱想之际,就听那倒身在地的女娇吁连连,一时扭过身与张入云腻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把人家摔倒在地上还不扶人家起来,也没见过你这样没有礼貌,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她身量甚高但话音却是腻人,张入云闻之胸中即是一堵,心头晃动,却赶忙提醒自己小心防范眼见这位美人。
待张入云仔细打量那女,果是黄种篱悉心栽培的魔女不比寻常,就见她两眼含春,恍若明星,鼻腻凝脂,好似美玉,一点朱唇娇艳欲滴直如流出水的樱桃,好叫人暇思臆想。虽是眉目相貌与先时桃花扇上不差分毫,只是眼下得遇真人,却是美艳远胜那扇上美人百倍。幸得张入云也是多番遇得绝世佳人,也算是历练过的,还能镇持心神。但只如此,仍是不免胸中一番跳动,要知这眼见人却是终日修炼媚功不比寻常,纵是隐娘在生也是难敌。
张入云恍惚间,只觉对方体香已似暖风拂面,过耳狎腮,只熏得自己犹如饮了蜜酿。当下却是把头连摇将心神守住。
而那女却又娇嗔道:“喂,说你呢!怎么都被人开口说白了,还假装不知道!你眼睛再往哪儿看呢?也没见过你这般急色的饿鬼!”
张入云一时大是尴尬,他倒是次听见有人如此称呼自己。但见对方媚眼如丝,实不好抵挡,心下思量,反倒真上前俯身将其扶起。
女见张入云帮衬自己起身,以为对方不过如此,一时即得眼角含笑,朱唇撇处意甚不屑。只是再待张入云与她相视时,却是旋即将先时脸色收起,又是一阵春花乱颤。再听她道:“谢谢了!知错能改是大丈夫。”只是旋又变了脸色道:“只是这几日里我可被你害苦了!你知不知道!”
张入云当下将头歪着,似不明其话中之意。
女见状竟取玉指在张入云额上一点道:“还装!那有你这样做主人的!连着十来日也不见你伺候人家膳食,只一人在这静山中安睡大嚼,你倒舒服自在,可把我姐妹二人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