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一毛钱还能换一根辣条,一支糖红豆冰棍也只要两毛钱。可想而知,她太奶奶捡到的五毛钱,算是巨款了。
老人家所有的钱都花在她爷爷身上了,一辈子下来竟然没有半分存款,就是捡到五毛钱,也高兴得和几岁的小孩子一样,趁她睡着了,大中午的拖着自己的小脚,拄拐一步步挪到街上,换来了一只蛋卷甜筒给她。
蛋卷甜筒上头都是巧克力和瓜子仁,是所有小孩子的最爱,当然比两毛钱一根的红豆冰要强,她妈为了省钱,从来没她给她买过这个。所以可想而知她当时有多高兴,也从没想过她太奶奶吃没吃,一口一口咬着,不一会儿就吃光了。
后来想起来,除了全是对老人家的歉疚以外,她能回忆到的,就只有老人家皱得和树皮一样的脸上慈祥的笑,和她不时对自己说过,想要早些死,免得受苦了。
许是觉得自己还小,不懂生死的含义,她就常常在她面前念叨着,小北啊,你看太奶奶年纪也大了,活够了,也不能干活了,还不如早点死了,免得给你爷爷添麻烦啊。
她当时还不知道她太奶奶时常被她奶奶又打又骂,村里人话家常时议论到这件事也只是说说,却从来不会施以援手,她爷爷是典型的妻管严,就是看见了也会装作没看见。她爸忙着赌钱,连自己的小孩也没心思管,当然是不会管一个濒死的老人的,她妈和她奶奶属于井水不犯河水那种,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而她呢,并不知道死是什么,属于那种听过就算,以后该高高兴兴地玩就高高兴兴地玩,其他的什么都不管的小孩子,所以不知道人是可以逼死人的这件事。
直到后来,她太奶奶的尸体在门口的水塘被捞出来,而她奶奶忽然变得怕鬼,在集上请了好些跳大神的神婆,又在家门口贴满了黄符的时候,她才隐约明白,可能,她太奶奶不是她爷爷对外头说的,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而是自己跳进去的。
就像许纪一样,被逼得走投无路,身边没有一个人帮着说话,再也活不下去了,所以自己选择了结。
人之可怕于鬼,原来就是这样的。
树影慢慢变得又长又斜,唐文显看看底下处理好血迹已经回屋的宿管阿姨,沉声提点还靠着栏杆往下看的莫小北,“回去吧?”
“……嗯。”拍拍手上的铁锈,莫小北把渐渐走远了的思绪拉回来,吸了吸鼻子,转过了身。
她眼眶通红,唐文显见了,本欲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把话吞到了肚里。
对于生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别人哀伤时,让她哭过,发泄掉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劝她不要落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