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怎么了?”
“没事,哎,不说了,不说了。”
出了办公室,门外的同桌忙拉住乌喃:“李老师是不是因为你老睡觉说你了,没罚你吧?”
乌喃摇摇头,说:“没有。”
“你说什么了?”
倪莞问。
“我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清晨,太阳初升。
少女走路时高高的马尾一晃一晃,彰显着主人的生命力。她倒着方向往后走,面对倪莞,干净的眉眼弯弯如新月,笑容清丽,却有一种倔强的生命力。
“乌喃,你小心摔倒啦。”
倪莞伸手想制止乌喃,却蓦地被少女拉住手腕,披着温暖的日光,穿过拥挤的走廊,越过重重人群,一直跑向操场。
她们像两只轻快自由的鸟儿。
那个死过一次的少女眼里有粼粼水光,看似欢愉雀跃,实则藏着哀哀的眼泪,笑起来像悲伤的太阳。
“我刚才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的仙人掌死掉了。”
“仙人掌怎么会死掉呢?还有,你怎么睡得着啊,那是宋清焉诶。”
“宋清焉啊,宋清焉有什么好看的呢。”
少女停下来,笑容淡了几分。
看了十六年,早看腻了。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少年还在做题。
“宋清焉。”
陈灯嚼着泡泡糖,径直走到少年座位跟前,扔下一张纸。
“喏,签字,这个月该你了。”
宋清焉接过纸,淡淡扫了一眼,扔进垃圾桶。
陈灯瞪大圆眸,拧眉:“闻玉和许定棠都答应了,你凭什么不答应!”
“凭你做的事没意义,很幼稚。”
“仙人掌可以还给你外婆,多比你可以自己养,为什么要折腾。”
夏末秋初的温度正舒适,宋清焉上身没穿校服,一件白衬衫,扣子扣到领口处,一丝不苟,往下是肩宽窄腰,极其贵气。袖口挽至恰到好处的地方,露出一小截手臂。
他面容清俊,和陈灯说话时没什么表情,眼睛淡漠得像用雪洗过,谁也住不进去,留不下痕迹。
“不为什么”,陈灯突然安静了,低头看着自己做的红色指甲。若是她在,一定会用亮晶晶的眼神看了又看,羡慕又喜欢地说,阿灯的指甲真好看。
而今,她不在,再多人夸赞,也没意思。
“我在她跟前发过誓,我陈灯活着的一天,乌喃就活着。”
“你们谁也别想忘了她。”
陈灯语气恨恨,倔强之下又藏着怯懦。
她不敢承认,又不得不承认,才过去一年半的时间,乌喃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在记忆里,很多事情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一些零散的片段。
时间如水一样流逝,可能再过两年,连这些零散的片段也丢失了。
从前在一起玩,他们不拍照也不记录,想着每天都见面,窝在一起,不会有分开的时候,哪里想到,一次分开就是永远。
于是陈灯强迫他们继续经历和乌喃相关的事情,那盆花,那只狗,保留好她留下的少得可怜的东西,像雕刻一样,沿着模糊的痕迹,一遍又一遍,让其再次清晰。
太阳落山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少年身上,不知为何,照出了冬日孤寂。
宋清焉没有再动笔,半晌,起身从垃圾桶捡回那张纸,展平褶皱,纸上写着“记十一月,轮到宋清焉照顾花花和多比,签字答应,不许反悔。”
那么幼稚。
不愧是好朋友。
少年缄默垂眸,良久,落笔,是锦秀端正的三个字——宋清焉。
“宋清焉”的下方,缀着一个小小的名字:
——乌喃。
乌喃。
怎么会忘呢。
怎么敢忘呢。
落下的笔画,写成的熟悉,是他赎不清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