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曜果断拒绝:“洛阳如今已不是善地,您必须和我一起走。”
“我和你一起,那我们谁也走不了。”萧君泽微笑道,“去吧,放心,我不会有事,有事的不会是我。”
崔曜怎么可能放心,他眼睛泛着血丝,愤怒地看着自家主上:“你想冒险,你想做危险至极的事情,我才不会相信你,除非你带上……”
君泽突然抱住他。
“阿曜,”少年在他耳边诚恳道,“我有脱身的办法,但需要你在襄阳接应,不是我不想带上你,而是你于武道一途,实在轻薄了些,带上你,只会给我增加难度,你先回去!”
崔曜咬住唇,愤怒又委屈地道:“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那是自然!”萧君泽感慨道,“这样的机会,你想再遇到,也得靠自己努力啊。”
……
劝走了崔曜,萧君泽走出崔府,缓步行走在洛阳城中,看着满城慌乱。
一刻钟前,丧钟响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开,白布价格猛涨,国丧之期,各种酒家皆闭门闭户,马场赌场,也纷纷关门,朝廷的信使飞奔四方。
萧君泽走在他们中间,像是一缕幽魂一般,格格不入,虽然他有着让行人震惊忘言的美貌,但身上的官袍不曾做假,非一般人能触及。
一边走,他一边默默地想着。
旧皇去世,新皇登基,几乎是同一时刻完成。
就算没有大典,那洛阳宫城中人,应该也都改口了吧?
终于,等了数个时辰。
街道上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几乎是在听到声音数息之后,一队卫兵停在他眼前。
为首正是禁军统领于忠之子于烈。
他恭敬地行礼,然后恭敬道:“奉陛下旨意,末将需拿你入宫问罪。”
萧君泽看着远方宫墙,平静道:“带路。”
你怎么那么没用?
半日之前,药味深重的宫廷之中,元宏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不但胸腹间痛苦不再,甚至胃口也不错,吃了一碗许久没吃过汤饼。
“阿诞,你看,朕是否健壮如当年?”元宏对他做了一个拉弓姿态,他年少时,臂力极强,打猎多有所获,但在冯太后手下磨砺出来,渐渐收敛锋芒,不再宣扬本身的武勇。
冯诞在他身边,神色里却有隐隐泪光,对他笑道:“陛下武勇如初,若不当皇帝,也必是卫霍那样的名将。”
元宏慨然道:“其实,若有来世,朕自是愿当皇帝的,哪怕辛苦了些……”
就是这皇帝能投胎到一世,已是不知多少世修来的福德运气了,甚至于他有时候都会想,会不会就是因为用完了运气,这南征之事,才屡屡受挫。
但这调侃之语,却并没有让冯诞有一丝笑容,他轻声问道:“陛下,可是要去了?”
“是啊,有阿诞为我送行,便足矣,”元宏笑道,“朕此去不归,思政,你要多多保重啊。”
思政是冯诞的字,元宏亲自为他取的,但那时年少轻狂,后来回想,每每念到嘴边的“思朕”都显得有些太过自负,所以,他很少念这个字。
但现在,没关系了。
居然一语成谶。
他本想再温言温存几句,但很快,深深地疲惫袭来,刚刚那种轻松的感觉,像镜花水月般,再也的不见,不得,反而有一种深重的疲惫感,让他的想要就此睡去。
他更清楚地知道,时间不多了。
于是,他召见了正在宫外守候的诸位大臣与太子。
当着李彪、彭城王、元勰、于烈等十数位能臣的面,元宏躺在床上,宣布了元恪继续帝位。
随后,他对六镇、陇西、幽云一带的军政都有交代。
另外,他让元恪在自己死后,将夫人以下的宫人都放出宫去,给她们自由。
同时,也在这些大臣面前,元宏将亲自书写的两道的圣旨传阅给诸位臣子,对元恪嘱咐,不能伤元勰和冯诞性命,要给他们全身而退的机会。
元恪在诸多大臣的见证下,指天势日,保证一定答应父皇的愿望,尊重这两位功臣。
“对了,君泽的事,”元宏笑了笑,“朕就不管了,只是,灵堂上便不想看到他了,让他离得远远的便是。”
冯诞看着元宏。
后者笑了笑:“不敢与他同行啊,否则,朕岂不是要气活过来。”
他想着,若是君泽听了这话,一定会说,那不是更好?
但环视一圈,才想起,他让内侍阻拦了君泽前来看他最后的模样——
思及此,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君泽心眼甚小,他必然十分难受,不知又要对他几番诽谤、猜测、委屈。
唉,若他不是南国之主该多好。
不死在另外一位帝王眼前,是他做为元魏之主,最基本的责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