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安脸色灰白,中间一秒钟不见得是用来思考,总之在第二秒钟,一巴掌已经朝周广陵脸上猛抽了过去。周广陵攥住她的手腕,咬了咬嘴角内侧的肉,咂出了点腥味。他冷森森地瞄着她,上下拨弄她没有血色的嘴唇,玩了片刻,收回手,少有的开门见山:“不管你还有什么主意,都死心吧。”
“顾志伟和高焘跟叶家虽然不对付,但利益关联越来越紧。就算你找他们,贺端然死了,王宽正也死了,没人再搭理你了。”
“事不过叁,明白吗。”周广陵看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说,“你要是真想出去吃吃苦,告诉我,我给你找个一次五十块、每天接不到十个客人就要挨打的地方。那就什么人都有了,脏的臭的,吸毒的带病的,都有。”
周广陵让王照安想想现状,说完让她到主卧睡去,然后叫人送自己回了锦山麓。
王照安梦到周广陵,他说,敢走出去就敲断你的腿,敢爬出去就砍断你的手。一晚睡得不踏实,但这已经是将来一段时间里相当酣沉的安稳觉。
周广陵第二天晚上回来,问王照安想通没有,她只摇头不说话。他找出两床被子和一张薄毯往副卧地上一扔,把王照安关了进去。没有家具的房间看着更高更宽,王照安坐在地上,觉得这里比原来更像笼子了。
她的待遇也大不如前。保姆过来重操旧业,但这次不再仔细照顾饮食。牛奶,面包,煮蛋,还有一些青菜和水果,这些食物一天只送来一次。起初王照安不知道,把东西吃完以后一直饿到了晚上。房间里没有表,好在她看到江对岸有座历史不短的楼,楼顶四面有钟。她很快知道看着钟的时间,把东西分开来吃。分量给的正常,可是太清淡,加上有限制,王照安就总觉得不够。
周广陵晚上才会过来,有应酬没应酬都是十点半。只要周广陵回来,她就可以出房间走动走动。等第二天周广陵出门的时候,副卧再重新反锁。
王照安自从觉得有点被周广陵“知己知彼”以后就不太想和他说话了,防止他把真话假话分别过滤出来,百战不殆。
头几个晚上,周广陵只打开门在门口站上片刻,她不理他,兀自在两层被子上或躺或坐。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再把门关上。过几天他又来,她还是老样子。
不过慢慢的,王照安在九点左右就开始对着大钟愣神,一直愣到十点半。
这天她听到他在外面和保姆说话,但人却没到房间来。她盯着门看了很久,才看到门缝开启,又背过身去。
周广陵声音低低的:“王照安,你再也不和我说话了是吗?”脚步声踱到背后的时候躲也来不及了,他掐着她的脖子,阻得她眼里含泪才放开。他拇指轻轻摸了摸她的眉毛,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托盘,里面是几样小点心和一杯芒果汁。
托盘轻轻放到地上的小矮桌上,周广陵就走了。芒果汁香香甜甜,或许还有些酸,王照安搅着吸管,望着江岸的钟,出神很久,最后惊出一身冷汗。
隔天周广陵再来,端了一碗汤圆。他就地坐下,跟王照安说,吃点东西。王照安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动,他拽住被子角把坐在上面的王照安拖过来。勺子在小碗里舀了舀,盛起一个汤圆送到王照安嘴边。
“豆沙馅,你喜欢的。”
汤里飘着点红,周广陵说:“本来是五个,没控制好时间,煮破了一个。”
王照安吃了勺子里那个,然后接过碗,说自己来。周广陵点了点头,起身站到窗边去。
江岸的夜景太过熟悉,他还知道在目前视线被阻挡了的地方,云光广场西边,青石江拐了个弯。最初造成堤岸缺口的那段江水早已不知所踪,江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周广陵承认,王照安对他,他对王照安,永远谈不上原谅。只要有机会,她还是会跑,跑一百次一千次。
当然,凡事都有“除非”。
瓷碗底轻碰小桌,被子窸窸窣窣,周广陵心想应该是王照安站了起来,他依然背对室内,抱着双臂望向江面。他终于听见背后的呼吸声,一双手先攥了攥他的衣服。
王照安双臂紧紧搂着周广陵的腰,额头抵住脊背。
她的手向上游走,直到他胸口停下。她侧过脸。耳朵听着他的心跳,手指摸着他的心跳,唯独没能把活心挖出来托在手里看着心跳。
他的聪明和卑鄙都到了极点。她抱住他,眼睛眺望江对岸的钟。没有王照安抱着周广陵,只有人质抱住劫匪,狗抱住巴甫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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