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只有夏日的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
虞念清被拉回现实中时, 没有立即醒过来,而像是被装进了一个密封的罐子里,束手束脚且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前世那个梦境过于惨烈, 她被迫跟着经历了一切,眼睁睁瞧着一切的发生却没有任何的能力去阻止。那是一种绝望而无力的感觉, 整个人都会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哭都哭不出来,一想起时心脏都会抽疼着。
五感逐渐恢复过来,她便能听到屋子里谈话的声音, 类似于呵斥声。
她分辨了一会,听出来了是梁知舟的声音。
光是这三个字, 便让她难受起来, 脑海中想起上辈子那个位高权重却早早花白了头发守着孤院的男人。
眼底一片温热, 将这三个字反复念着。
清源真人闯了祸, 此刻正老老实实贴着墙站着,心里只想说冤枉。谁想到自己这半吊子的功夫居然还真的成功了一半, 成功将夫人弄晕过去了。
已经两个月, 两个月让面前的这个男人守住天水城, 出兵厮杀一路打到厉王大本营,将厉王逼退到边境, 结果夫人还没有醒。他已经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要是夫人再不醒的话,他怕是真的连小命都保不住。
清源真人欲哭无泪,“真的没有办法了,再不醒就没有办法了。”
梁知舟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 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 身上总是存着一股浓重的煞气, 光是那一眼便让清源真人心肝发颤,软着腿脚想要往下跪。
他心里的小人都在疯狂尖叫着,往虞念清的方向看想要做些事情来挽救自己。结果一下就看到女子的手指动弹了两下,激动地声音都要尖锐起来,“醒了,醒了!”
那声音类似于公鸡打鸣,实在是尖锐地的刺耳。
虞念清觉得自己的耳朵都有些疼,极力伸出手想要将耳朵捂住。可手上没有一点力气,往上抬一点就要花费好大的力气。
手掌被人握住,尘嚣退去,有清润的声音响起,“姣姣。”
她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声音的源头,却像是被米浆糊住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一滴清泪从眼角缓缓留下。
男人的手拂过的脸颊,声音越发低沉,“姣姣,你都睡了很长时间了,再不醒的话都要开春了。”
“准备等开春我们就直接回京城,这次我同你一起回去。你不是说想去江南转上一圈吗,等述职之后,我再请假陪你过去。”
他后面又说了很多话,关于两个人的。可女子除却在一开始有些反应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安静地沉睡着没有任何的反应。
临安城开了春,即使温度没有上来,但是屋子内要比之前亮堂很多。他背坐在阳光当中,整张脸隐匿在自己的阴影里,双肩垂落盯着面前的女子,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她这段时间都是用各种补药和流食吊着命,原本偏瘦的面颊有轻微的凹陷,皮肤却变得异常苍白。每每看过去,他都能想到前世。
前世她到了最后,也是这般瘦,甚至更瘦些,如同一朵失去了光泽的花朵,每日都在等待着凋零的时刻。
那时她应当知道自己的身体,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而是软软地贴着他的脸颊,和他说院子怎么改造,两个人日后怎么过日子,他就真的以为那会是他们的一辈子。
结果却不尽人意。
想到上辈子,他的眼底多了一片郁色,眼底接连闪现过各种情绪,长长吐了一口气之后跟着躺到了床上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搂进自己怀中。
女子之前喝了一段时间补药,寒气去了不少,那怕日渐消瘦身体也是温温热热的,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
只有将她抱进怀里的时候,他才能彻底将上辈子同现在划分,才敢……
才敢贪心地祈求着,这一辈子的长相厮守。
“骗子。”他埋头在她的颈间,声音十分沉闷。
两世的情景重叠在一起,虞念清猛然从清醒过来。乍一下见到阳光,她本能地闭上眼睛,缓和了很久之后眼前的景物才慢慢清晰。
“梁知舟。”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男人却因为这个声音肩背绷紧。
他动作缓慢,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朝着女子看过去。
边关苦寒,他比之前瘦了许多,脸部线条比之前更加突出些,清冷而又锋利的眉野蛮生长却不杂乱,泛红的眼尾还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接着便是能溢出来的欢喜,甚至局促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难得他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行动中带着笨拙,极为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确定这不是一场梦境。
而他此时的形象与梦境中的重叠在一起,虞念清反而走不出来。
心上压抑而又沉闷,眼前又逐渐变得模糊,她哽咽着去叫他的名字,“梁知舟。”
是前世又是今生。
她不是不知道梁知舟对自己的好,但是她以为那种好是平等的,是基于他们原先就成了亲慢慢培养出来的感情。也许这份好里面,还要加上小时候在一起共患难的情谊。
但是她才知道,梁知舟在一开始就动了情,等了她一辈子又守了一辈子,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小院中度过余生。
没有轰轰烈烈的生死相随,也没有宣之于口的海誓山盟。但是京城中人人都知,那个权倾朝野的镇国公有一位极为珍视的夫人,为之解甲归田,为之退隐朝堂。
但没人知道是亡妻,也没人知道他是在漫长的寂寞中守着那一点回忆过日子。
那是要有多么的喜欢呢?
明明她也不够好的,明明是她先忘了他,明明是她先违背了两个人的诺言先走的。哪怕是真的有下辈子,她还是没能第一眼认出他来?
可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哭得心脏都在抽动着,身躯佝偻着去抱住身边的男人,说不出其他话来,只一遍遍去叫他的名字,“梁知舟。”
“我在。”男人轻轻将她抱进怀中,垂下去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暗沉,“是瞧见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