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这才注意到,这似乎是一个女人。他从梯子上下来,循着声音慢慢地走了过去,借着手机散发出的微弱的光芒,他终于看清,那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女孩儿,穿着单薄的衣服,双手却被锁链锁在了墙壁上。
“怎么回事?”老罗问。
“出不去的,除非我怀上孩子……”瘦削的女孩儿没有回答老罗的话,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的墙壁,淡淡地说道。
但老罗已经知道了女孩儿的身份,毫无疑问,她是被拐卖到这里的,她唯一的任务就是为买主生下一个孩子,男孩儿。否则,她就要永远被关在这里。
这个地窖,恐怕不只是吴英关押林琼的地方,也是村子里的人关押被买来的女孩儿的地方。
他打量着地窖的四周,入目的场景证实了他的推测。同样的锁链,在这个地窖里不下五个。
“林琼被锁在什么地方?”老罗问。
“林琼?”女孩儿冷笑了一声,满是恨意地说道,“她会被锁在这里?我就是被她骗来的!”
“不。”老罗摇了摇头,“她和你一样,也曾被人关在这里。”
女孩儿愣了一下,她没有想过,那个将她骗来这里,毁了她一生的人,竟然有过和她一样的命运。
“活该!”女孩儿咬牙切齿地说道,“她怎么没死在这里!”
“我们得出去!”老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不仅要离开这个地方,他还得找到足够的证据,完成委托人交给他们的任务。
林琼曾在这里生活过,就一定会留有痕迹。
“吴英已经被抓了,林琼也被抓了。”老罗在女孩儿的身边蹲了下来,看着她手上的锁链,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瑞士军刀,费了一番工夫,将女孩儿解救了出来,“但是现在我们证据不足,我来就是要找到给他们定罪的证据的。”
他没有实话实说,以女孩儿对林琼刻骨的仇恨,一旦知道老罗是为了帮林琼脱罪来取证的,一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即便是现在,她的双手已经恢复了自由,却依然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只是虚弱地靠在墙上。
“你不想报仇吗?”老罗想了想说,“你不想亲眼看着他们被枪毙吗?”
这句话让女孩儿的眼中升腾起了一团火苗,但也只是一瞬间,便又熄灭了。
“我们逃不出去,他们只要在外面锁上门,我们就逃不出去。”
老罗笑了一下说:“我能进来,就一样能出去。我是律师,他们也太小看我这双眼睛了。你只要告诉我,林琼是不是在这里待过,待在哪个位置,就够了。”
也许老罗的笑容给了女孩儿足够的勇气,她沉思了片刻,终于说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这里待过,不过,那个地方……”她指了指对面的墙壁,“那个地方从来没锁过人。林琼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跟我们说,要是我们不听话,就会像她当初一样,被打断手脚,锁在那里,没有吃的只能吃自己的大便。永远别想从这里走出去。村子里的所有雄性动物都会来和我们发生关系,我们生下来的孩子也会被卖掉。她说,她自己就被卖掉过五个孩子。”
尽管老罗已经明确告诉女孩儿,吴英和林琼都被捕了,可女孩儿在叙述这一段的时候,却还是难以掩饰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恐惧,说话的过程中不停地蜷缩着身子。
老罗走到女孩儿所说的那个位置前,也许林琼说的是对的,为了保持对被囚禁在这里的女孩儿的威慑,这个锁链上血迹斑斑,地面上也有一团紫黑。一个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碗里,是一块已经发干却明显曾被人咬过的大便。
强忍着恶心,老罗将这些收进了随身携带的包里。
“走吧。”他阴沉着脸说道。
“明天早上,他们会来送饭,那时是我们逃跑的机会。”女孩儿积攒了一些力气说道。
“等他们来了,我们就走不了了。”老罗笑了一下,重新爬上了梯子,开始用力撼动那道铁门,铁门连带着门框开始不安地晃动着。
在打开铁锁前,老罗就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那个男人有问题。一直不肯开口说林琼生活状态的他,怎么可能好心带他来曾经关押林琼的地方?所以他才没有拆门,而只是打破了锁。现在,连门带框一起拆下来,就是他的想法。
这完全符合老罗一贯的作风,而且屡试不爽。当月光照进地窖时,老罗看到,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了他们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两个人从地窖里逃了出来,但是当他们来到停车的地方时才发现,村民们已经将那辆车包围了。他们正试图将那辆车隐藏起来。
而他们逃离了地窖的消息也很快传来,村民们开始了围捕。老罗打了几个硬仗,打残了几个人,才带着女孩儿逃离了重围,在大山深处打起了游击。
老罗也受了不轻的伤,但是他说,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知道,自己一直不回去,我和张静一定会来找他的。所以,他一刻也没有离那辆车太远。
“这叫灯下黑!他们打死也想不到,我们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老罗不无得意地说道。
可惜,有一个女孩儿却再也无法离开了。那个被救出来的女孩儿在逃亡的路上告诉老罗,和她一起被关在那里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儿,只是那个女孩儿性子刚烈,不肯屈服在吴英的淫威之下,半年前,吴英亲手将她扔进了一口深井。
“五年之后,女孩儿终于摆脱了那种地狱般的生活。或者说,她妥协了,向命运妥协了。她离开了地窖,重新回到了阳光下,但是这时候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对生活充满了幻想的女高中生了。她胆小、怯弱,对那个混蛋的话言听计从。因为她害怕,害怕死亡,害怕再回到那个地窖里。离开了地窖,她本来有很多次机会逃走,可是她不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
“各位,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一个原本该享受幸福生活的女孩儿,一个原本应该在父母的庇佑下快乐成长的女孩儿,就这样被毁了,毁在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手里。”
老罗掷地有声地结束了发言,静静地等待着法庭情绪的发酵。
吴英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冷冷地瞪视着老罗;林琼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旁听席上的人不可置信,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这位辩护人。”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就在这时候传了出来,吴英的辩护律师站了起来,“这个故事非常精彩,故事中女孩儿的遭遇让人无比痛心,我想这一点在座各位的感受是一样的。但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能对罪大恶极的人贩子宽大处理,尤其是本案的主犯林琼,更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我想,这一点,大家应该也没有反对意见。”
“你瞎吗?!”老罗瞪视着猴子律师,竟逼得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鉴定报告你看不到吗?!”老罗愤怒地将鉴定报告的复印件摔在了猴子律师的脸上,“铁链上是林琼的血,大便上是林琼的齿痕,林琼的x光片显示她的四肢曾多处骨折,妇科检查证实她至少生过五个孩子,孩子呢?他妈的让你吃了吗?”
“抗议!抗议!”猴子律师终于反应了过来,高声叫道,“这是对我的侮辱,是对法庭的蔑视!”
“肃静!”审判长敲响了法槌,“法警,请罗律师出去冷静一下。”
老罗威胁地向猴子律师挥了挥拳头,跟着法警走出了法庭。在他的身后,却是旁听席上如潮水一般的掌声。
5
“审判长,既然我的同事已经离开了法庭,那么请允许我继续完成我的辩护职责。”法庭恢复审理后我第一时间站起了身,“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2002年的时候,“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个词在国内还属于冷门,只有极少数专家和关注这方面的人才了解。
见法庭上的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我说道:“我请求传唤证人到庭。”
“准许。请证人出庭。”审判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