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和我姐姐一样,也是留长发,后来,我参加了一个志愿者协会。协会号召我们把头发捐给有需要的人,所以我就剪了短发。”赵媛说。
“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张静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的像素并不高,稍显模糊,拍照的角度也很奇特,显然是从下往上拍的。
照片里,一个短发女孩儿俯身看着楼下,眼睛里满是恶毒。
我看着照片的背景却有点眼熟。
“理发店。”张静提醒了一下。
我猛地想起,那个理发店有一条玻璃栈道,当时张静的表情就很古怪,甚至在索要监控视频的时候,抱走的也不是主机,而是那个店长的笔记本电脑。
显然,那个店长设计了这么一条栈道就没安好心。
“这人是谁?”我问。
“肖静,一个受赠者,我的头发就是给她的。”赵媛说。
“所以,你们现在应该明白了吧?”张静收起了照片,叹了口气,看着赵媛,欲言又止。
“张警官,你说吧,我能承受得了。”赵媛脸带微笑,给我们加水的手却在颤抖着,滚烫的开水泼溅到她的手上,烫出了红印,她却浑然不觉。
我想,她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你姐姐,”张静咬了咬牙,“其实是替你遇害的。”
赵媛放下水壶,轻轻摩挲着手背,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的变化:“谢谢你!”
她平静地说道。
这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然而,我们都能听得出,这句简单的“谢谢”下,包含着怎样的悲恸。
5
这是一个大胆的推测,大胆到我根本不敢相信。
“你注意她的眼神了吗?”在车上,张静坐在后排,一手握着赵媛的手,问我。
赵媛反手抓着张静的手,关节泛白,微微颤抖。
在确认姐姐赵芳是为自己而死之后,赵媛就强烈要求一定要去见见肖静。她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会有那样浓郁得不可化解的仇恨。
“不满,怨恨,仇视。”我回忆着那张照片,仔细斟酌着措辞,“她为什么会对赵芳……或者说赵媛,有这么大的怨气?”
“这个,我们就得去问她自己了。不过,”张静想了一下,“我猜,可能和头发有关吧。在凶杀案现场,凶手一些不合常规的举动往往暴露他们真实的内心。”
对于我们的出现,肖静有些意外,更意外的却是我们。
既然我们已经找上了门,就说明我们已经知道她做过什么,可这个胖乎乎的短发圆脸女孩儿不仅没有任何认罪的表现,甚至连逃走的举动也没有。
她只是盯着赵媛,眼睛里冒着火。
这是多大的仇恨,才让她宁愿放弃最后的生路。
“你还来干什么?”肖静面色阴沉,声音冰冷,目光死死地盯着赵媛。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赵媛苦笑。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肖静冷笑,“你凭什么那样对待我的头发?”
“你的头发?”赵媛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肖静的所指,“你看错了,那个人,不是我,是我姐姐。”
“你别想骗我。”肖静靠着门,斜着眼睛,声音冰冷,“我不会认错的。”
“你知道那种从天堂一下子掉进地狱里是什么感觉吗?”肖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女士香烟,抽出一支塞进嘴里,“啪”的一声点燃,只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就把烟扔在了走廊里,抬脚踩灭。
“那是多美的一头长发啊,我做梦都想有那样的头发。”肖静陷入了某种陶醉的状态中,“可是我不能。”她抬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用力一扯,便露出了一颗光秃秃的脑袋,“我有病,我长不出头发,我只能戴着用别人的头发做的假发。
“她,”肖静抬手,指着赵媛,“从五年前开始,她就定期把头发剪下来,捐给我。那天,我看着她又走进了理发店,你们知道我有多开心吗?那头发那么长,有了那些头发,我也能拥有让别人羡慕的长发了,可是她都做了什么?”
肖静的脸变得狰狞:“那一头长发啊,剪下来,就那么丢在地上,她连看都不看。那些人的脚,踩在头发上,疼,你们知道吗?疼,我能听见,那些头发在喊疼!
“那是我的头发,你凭什么那么对待它们?!”肖静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杀了你!”
泰戈尔说过,蜜蜂从花中啜蜜,离开时盈盈道谢。浮夸的蝴蝶却相信花是应该向它道谢的。
眼前的肖静,就像那只浮夸的蝴蝶。
我愣神的工夫,肖静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尖刀,猛地刺向了赵媛。赵媛意外地没有躲闪,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老罗见状,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赵媛,转身绕到肖静的背后,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张静也连忙上前夺下了肖静手里的刀。
肖静挣扎着,踢打着,五官扭曲着。老罗的脸上已经出了汗。
“杀了我吧。”赵媛鬼魅一般站到了肖静的面前,脸上的微笑空洞,僵硬,“我姐姐死的那一刻,我就不想活了。如果不是为了让她死个明白,我早就随她而去了。
“你知道吗,那个晚上,我坐立不安,疼,浑身都在疼,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那是我姐姐在向我求救,可是我没能明白,要是我早知道她出事了,下楼去找她,也许她就还活着。”
两行泪珠滚落而下,赵媛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她死的那一刻,我这里就死了,还有这里,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心脏,身体,嘶吼道,“全都死了!杀了我啊,送我去见我姐姐啊!”
“你他妈有病啊,你刺激她干什么?”老罗大急,忍不住爆了粗口。
可这几句话却让肖静的挣扎猛地停止。
赵媛微微俯身,贴上了肖静的脸:“我姐姐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死的是她?死的那个人明明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