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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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了一口已经冰凉的汉堡,就着加了冰块的可乐咽进肚子里,忍不住龇牙咧嘴一番,看过这几个目击者提供的证词,愁眉不展。
尽管措辞用语不同,但他们表达的意思却基本一样。d4607次列车从g市开出后,每隔两个小时,黄德军就会去洗手间抽一支烟。最后一次见他去抽烟是晚上差一点儿到7点的时候,7点半之后,没有人注意到他再去洗手间。
但没有人注意不代表他没有去,更不代表他没有趁机杀人。
李姓导游第一次见到黄德军去抽烟,他打开的是一包新的红梅牌香烟,大概只抽了两支。从g市到s市北站,d4607次列车共耗时14小时32分,也就是说,黄德军大概一共吸了七八支烟,那包烟剩10支左右。警方在现场发现的烟蒂数量是8枚,两支烟的数量误差可以忽略不计,似乎更能证明,在最后一刻,为了让烟雾充盈卫生间,诱发李娜的哮喘发作,黄德军一口气将剩余的烟全部点燃。
尤其何雯的证言,更证明黄德军有可能利用玻璃胶封堵了卫生间的门,结合黄德军承认自己用玻璃胶破坏了卫生间的烟感报警器,这个推论合情合理。
“怎么样?能有帮助吗?”张静从洗手间里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在我面前坐下。
我摇了摇头,抓过烟盒,抽出一支:“无法证明黄德军没有作案,相反能够推论凶手就是他。”
“证明一个人无罪可比证明一个人有罪难多了。”张静笑了一下,“怪不得大家盯住一个嫌疑人就玩了命地去找他作案的证据,从来不想去找找他没有作案的证据。”
“对不起,先生,餐厅内禁止吸烟。”服务生走到我身边,提醒道。
我站起身,走向门边,迎着风,按了几下打火机。湿热的天气让打火机也不太适应,几次之后,才成功点燃了烟。我深吸了一口,让烟在肺叶里弥漫,头晕乎乎的,思维似乎也活跃了起来,好像我们应该换一个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可到底应该是哪个角度呢?
“小明哥,你要吃点什么吗?”张静喊道。
“不了,你给老罗带点吧。”我回头,“对了,老罗怎么样了?把他一个人留在酒店,不会出事吧?”
“你放心,他出不了事。”张静对服务员说了几句,掏出钱包,数出几张票子,付了钱,才应道,“我走的时候,他还在睡呢。这小王八蛋,”她忽然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咱们俩在这儿跑前跑后累个半死,他倒是逍遥快活,等这事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算了吧。”我食指轻巧地一弹,把烟蒂弹向了车水马龙的大路,一辆车飞驰而过,将烟蒂卷入了车底,“他能睡得着也好,至少不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也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他那就是在逃避。”张静接过服务员送上来的打包好的食物和发票,走到我身边,“逃避总不是办法,他必须得学会面对。这个不给你,回去走账用,你们,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给他点时间,这一次,发生在他身上的变故太大了。”我接过食品袋和发票,“我爸爸走的时候,我跟自己说,简明啊,你能做的都做了,你给他用了最好的药,用光了最后一分存款,你做的够多了,可你斗不过病魔。我觉得这样我能舒服点,你猜怎么着?”我看着身边行色匆匆的行人,叹了口气,“我还是过不了我自己这关,我还是会想,我陪他的时间太少了,年轻的时候,实在太不懂事了,要是我早点帮他分担家庭的压力,他也不会得那种病。”
“对老罗来说,这个坎儿没那么容易过去。就算我们打赢了官司,赚了足够的钱,给受害人足够的赔偿,老罗也还会觉得,要是他能早点劝服他爸,结果肯定会不一样。”
海天宾馆,2406房,全宾馆唯一一间没有窗的房间。
我站在门前,抬手刚要敲门,张静阻止了我:“没用,他醒了也开不开门。”
她从包里翻出钥匙,而不是房卡,插进了锁孔,扭了几下,打开门:“你也知道,小骡子,我就怕他想不开。”
“我要真想不开,你觉得堵上我跳楼的路我就没辙了?”昏暗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个沙哑、讥讽的声音。
我和张静循着这个声音看过去,房间里没有开灯,没有窗,阳光也无法透射进来,昏暗的光线让我们一时找不到声音从何而来。
咔哒一声,黑暗里闪过了一团火光,大约两秒钟之后,火光熄灭,一点星火开始在黑暗里时明时暗,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
老罗就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弯着腰,双肘撑在腿上,抽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撞墙,上吊,溺水,在这个破屋子里,我有一百种方法弄死自己。”
“你选了最痛苦的一种。”张静进屋,开灯,打开洗手间的排风扇,随着一阵嗡嗡声,房间里的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抽烟抽到尼古丁中毒而死,你也是真有创新意识。”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老罗没应话,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期盼。
张静走进卫生间,拿出一条浴巾丢给老罗:“去洗个澡,你都臭了。其他的事,等你洗完澡再说。”
老罗把吸了半截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抓着浴巾站起身,有些摇摇欲坠。他用力晃了晃头,一屁股坐回到椅子里:“不行,先给我点吃的,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都没吃呢。”
“知道要吃的了,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张静把从餐厅打包回来的食物丢给老罗,看着他狼吞虎咽。不到五分钟,老罗就消灭了两人份的饭,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走进了洗手间。
卫生间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张静却沉下了脸,满面愁容:“怎么办?”
“实话实说吧。”我叹了口气,“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打赢,要是那样,我们就不是律师,而是仲裁者了。”
“话是那么说,可是小骡子……”张静摇了摇头。
“我想过了,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五分钟后,老罗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走出洗手间,就说道,“除了黄德军,还有一个人是最值得怀疑的。”
“谁?”我和张静同时看向了他。
老罗抓起茶几上的烟,点了一支,深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才说道:“何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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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想到她?”我和张静愕然地看着他,瞪大了眼睛。
“首先,我们都相信黄德军没有杀人,对吧?”老罗看着我们,见我和张静都是一脸不太确定的神情,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强笑了一下,“我们就以这个推断为前提吧。”
“何雯应该算是第一个发现李娜出事的。”老罗喝了口水,“按照惯例,她应该是第一个被怀疑并排查掉的对象。但是,何雯与李娜是继女和继母的关系,关系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到杀人的地步。李娜做她的继母已经两年多了,杀人没必要等到现在。所以警方对她的调查就没那么细致了。”
“但是,”老罗顿了一下,“有一个细节,我们不能忽略,李娜死在洗手间里,没有被束缚,她有可能逃脱。死因是浓烟诱发哮喘病发作,这说明什么?”
老罗神秘地看着我们,等了一下,才说:“凶手知道被害人有哮喘病。全车那么多人,你们不觉得何雯是最值得怀疑的吗?”
“她哪来的作案工具?玻璃胶、胶枪,全车人只有黄德军有,现场8枚烟蒂,上面提取到的都是黄德军的指纹、唾液,这个你又怎么解释?”我反驳道。
“何雯在10号包厢,没错吧?是最靠近洗手间的位置。”老罗翻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到其中的一页,我惊讶地发现,那上面仔仔细细地画着车厢的平面图,“你们出去的时候我画的。”他笑了一下,指了指10号包厢的位置,“你们注意这里,我打了几个电话,问了同包厢的几个人,一路上,何雯都没怎么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李娜聊天,她们聊天的地方,是10号包厢门前的座椅。”
“啊!”张静突然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从证人证言里翻出了何雯的那份,“小明哥,你看,何雯说,每次黄德军看到李娜的时候,目光中都充满了仇恨。如果何雯和李娜是在包厢里,她们不可能看到黄德军……”说到这里,张静停了一下,脸色惨白,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小明哥,如果她都看到了黄德军去洗手间抽烟,李娜可能看不到吗?”
“如果李娜看到了,她一定会制止黄德军的这种行为。”我咽了口唾沫,“也就是说,何雯看到了黄德军去抽烟,但是李娜一定没看到。何雯说,7点40的时候,她看到黄德军拿着胶枪回了铺位,其他证人是怎么说的?”
“这个,”张静翻出了第一份李xx的证言,“7点半刚过,他准备下车,那时候,黄德军睡着了,7点45左右,他离开了包间,黄德军还没有醒。”
“这不就清楚了?”老罗用力握了一下拳,“何雯无意中发现了黄德军去洗手间抽烟,她一定还进去察看过,发现他用玻璃胶封堵了烟感报警器,她没把这件事告诉李娜。晚上7点40左右,黄德军实在太困,睡过去了,何雯趁机偷了他的胶枪和烟,把李娜骗进了洗手间——这不难,两个人都是女性,随便找个帮忙的借口就行。何雯捆住李娜,点燃那些烟,等李娜哮喘病发后,她再拿走束缚工具,用玻璃胶封堵门缝,再送回给黄德军,接下来,就是等着人们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