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传出脚步声。
门是没关的,谢温峤看进去,三善真人侧着头望窗外,祁不砚从雅间里出来,径直下楼。
银饰声渐行渐远。
少年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谢温峤看着楼梯转角,无端想起昨日收到的一张纸条,上面没有署名,只让他去收集三善真人给红叶村村民的药回来验。
单凭从山上逃下来的两名红叶村村民的口供,无法证实三善真人对他们试药,但住在红叶村那一部分村民手中的药可以成为物证。
证实他以人试药。
因为只有玄妙观的三善真人会给红叶村村民药,还是经过精心提炼,用银子也买不到的药。
整个青州,几乎无人不知。
而那些药是什么成分,官府已经找人验出来了。
谢温峤敛下思绪,带衙役进雅间,要把三善真人带回官府,到时候该审的审,该判罪的判罪,相信皇上见到证据也不会包庇的。
三善真人站起身,微微一笑道:“谢大人。”
还是慈眉善目的。
“跟我们回官府……”谢温峤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道袍翻飞,三善真人笑意不减,毫不犹豫从窗户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楼下发出一声巨响,还有青州百姓源源不断的尖叫声。
谢温峤立刻趴到窗边往下看。
三善真人的骨头似全碎了。
掉下来的瞬间,周围的人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他的尸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倒在大街上,鲜血迅速蔓延开,染红青石板。
刚走到茶楼下面的祁不砚面不改色地越过尸体。
他去城门口找贺岁安。
而城外的贺岁安见人都往城里涌去,说是发生了大事。祁不砚至今还没回来,她怀疑跟他有关,便想下牛车,也回城里看看。
贺岁安还没下去,视线范围内多了一道靛青色身影。
祁不砚回来了。
少年弯眼:“想去找我?”
她往城里看了几眼,离得远,压根看不见:“嗯,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怎么都往城里去?”
祁不砚很自然地伸手给她。
贺岁安牵住他。
他上了马车,坐在她旁边:“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回去。”
他靴底还残存着三善真人的血,那是经过尸体时,踩到的,尸体流出来的血太多了,还有,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很好听。
长街上, 众人围观三善真人的尸体,不敢上前。
青州百姓面面相觑,此事太突然了,刚得知三善真人做过的恶事, 他就从高楼坠落, 死了。
坠落时, 头颅先落地, 鲜血溢满青石板, 还掺了点白色的脑浆,死状惨烈, 四肢的骨头摔得脆响, 身体是扭曲的, 手脚皆歪着。
他们顿感五味杂陈。
谢温峤疾步从茶楼下来, 近距离看三善真人的尸体,更是触目惊心。他死在了青州百姓面前,以一种似壮烈又不堪的死法。
祁不砚到底和三善真人说了什么?谢温峤无从得知。
他是官, 却不是能滥用权力的官。大家都有目共睹, 是三善真人自己从高楼跳下,与他人毫无关系,谢温峤不可能审问祁不砚。
谢温峤转头唤衙役过来替三善真人收殓尸身,这里是青州大街, 总不能让他的尸身继续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影响并不好。
段二夫人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 眼神很淡漠。
他死了。
死在他救治过的青州百姓面前。
可笑。
身为三善真人的……应该叫他赵文,身为赵文的女儿, 段二夫人自小便怨恨他,恨他始终沉迷于医术, 扔下家里不管不顾。
她本名为赵璇,是赵文独女,自小跟母亲相依为命,有没有赵文这个爹,都没区别,毕竟他不曾管过他们,心中只有他的医术。
母亲死的当天,赵璇去找赵文,他正在为治病救人而炼药。
他没见她。
她抱着母亲尸体哭了一夜。
等赵文炼完药回家,已经是三天后,赵璇还抱着她母亲的尸体,时值盛夏,尸体都发臭发烂了,他这才知道是妻子死了。
赵文看见妻子的尸体时是落了泪,像悲痛欲绝般。可赵璇哪能不知道他,在他心中,医术、炼药永远排首位,她们只能往后排。